安行舟站在門口心很複雜。

那個趴在床上蓋著被子只出一個頭，笑得人畜無害的可不就是垣縣的大恩人，景公子？

這房間明顯是舒姑娘的。

所以…呃…這…

「安大人在門口做什麼？」

舒映桐在桌前站定鋪開圖紙，回頭著一臉尷尬的安行舟。

「不合適不合適…」

先前以為是議事書房，沒想是子閨房，裡頭還是這種讓人浮想聯翩的形。

非禮勿視，不敢問不敢進…

舒映桐不置可否，拿了圖紙出門。

「慧茹，幫我搬張桌子過來。」

「噯～」

正在跟一群孩子擇菜的慧茹脆聲應了，甩甩手上的水，兩個大一點的孩子去搬桌子，自己則去了灶房燒水。

姑娘來小日子，還是上紅糖水吧。

舒映桐吩咐完轉進房拎了兩把椅子放在門口，兩個孩子抬著桌子放下就走。

「安大人，這是最新圖紙。」

一疊黃草紙鋪在桌上，第一張便是著重要給他說明的九牮八壋。

安行舟斂袍坐定閱覽圖紙，心下對舒映桐大為敬佩。

圖紙不僅畫得活靈活現，各皆有註釋，一看就懂。

下游水流衝擊較強，需築水牮和壋殺水勢。

用石塊構建的為水牮，用土構造的為壋。

積土築水牮，則水不能撼塔而又能護塔，尤為善。

原先的木板弔橋改石板拱橋，可供車馬通行。

從石板拱橋至花石灘，共有九座水牮。

水牮呈圓筒型，以長方形石條構築。總高三丈，出水面只有一丈。

以木頭梅花樁打地基，樁與樁之間填以土、石塊、雜草等加以固定。

地基之上以石塊平鋪一層，再用條石，石灰伴糯米粘合。

以兩豎一平的手法堆砌外層，最後填以土石。

每三十丈建一水牮，水牮挨壋而建。

「甚妙，甚妙，安某深佩服。」

安行舟滿臉喜如獲至寶，連自稱都改了。

慧茹端著托盤上前，把提梁大茶壺和杯子擺好，頷首低眉給二人斟紅糖水，做完便退下繼續擇菜。

「這茶盞…」

安行舟震驚地捧著青瓷茶盞，轉頭著神自若低頭喝水的舒映桐。

瑩澈剔，青如玉的秀雅釉看著就賞心悅目，手溫潤。

據他所知，這裡都是逃荒的村民，這種瓷必然不是他們能有的。

「北芒山的瓷土加上幾個苦練技藝的瓷匠。」舒映桐言簡意賅地回答了他的疑問。

安行舟深慚愧，自己管轄之下有這種上佳資源卻一無所知。

卻是高瞻遠矚，知人善用。

「想必舒姑娘對於環山村周圍已經瞭若指掌了吧？」

「嗯。」

「佩服佩服。」

簡簡單單一個字，裡面所包含的辛苦可不簡單。

「這個不討論了，路不通，施展不開。還是說水牮吧，我要大量糯米。至五十石。」

不僅建水牮，建村也需要。

安行舟面有難，「你可知現在米價？」

「不知。」

只知道平常年間一兩銀子可以買五石新米。以一石換算現代120市斤，一兩銀子千文來算，一斤米只要六文。

災荒年，連布匹和鹽都漲得離譜，米價可想而知必定更離譜。

況且糯米產量比大米低，價格更貴。

「一石糯米二十四兩…」

安行舟有苦難言，熠王撥銀五千兩，這舒姑娘一個村子就要走一千二百兩。

整個垣縣村鎮那麼多，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

「離譜。」舒映桐輕扣桌面思索片刻，「給我五石吧。」

水牮必須用糯米砂漿粘合石塊才能經得住長年累月的浸蝕，建村子則可以用別的。

「好，兩日後派人送到。」

兩人又商議了一些其他事項，安行舟起告辭，突然想起房裡還有一位。

「呃…那個，景公子…」

「不重要。」

安行舟一噎，這門關著，不開，他也不好推啊…

垣縣恩人還是很重要的。

只好站在房門口朗聲道：「景公子，安某還有公務在，改日再同你敘舊。」

「去吧去吧～」

安行舟走後，舒映桐抱著圖紙一進門就被喊住了。

「桐桐，圖紙給我看看唄？」

他趴在那仰起臉，笑容乾淨溫。

彷彿春日裡下的湖面，風拂過，微微漾著波紋，輕輕吹皺倒映在水面上的雲朵。

眼裡蘊藏一池春水，清澈純凈卻飄著漫漫春，濃的睫一劃，盪起層層漣漪。

舒映桐一垂視線便看到一雙波水潤的眼睛討好地過來。

抿抿角有點無語。

他好像一條乖巧的大狗。

徑直抱著圖紙坐在床沿，「趴著看？」

「脖子會筋的…」

趴著看圖紙，又不能用手肘撐起上半，那得多鐵的脖子才能支撐昂著頭看圖紙啊…

圖紙往邊上一放，舒映桐面無表踢鞋上床，抓過自己的枕頭靠在床頭木板牆壁上。

俯把他翻過子仰躺，探手環上他的後背準備把他撈起來。

「姑娘，這紅糖水…」慧茹拎著茶壺站在門口想進不敢進，俏臉飛紅眼睛晶亮。

姑娘半跪在床上抱著只穿裡的景公子，兩人頸互依的模樣…

知道緣由是一回事，那也不妨礙浮想聯翩啊…

「不喝，門關上。」一看那雙興的表舒映桐就黑臉。

「哦哦。」

門被合上，舒映桐眉頭蹙提氣把景韞言上半抱起來往床頭拖。

景韞言看小心謹慎的模樣，手掌撐在床板上儘力配合。

扶他坐正後，舒映桐把圖紙放他上，「自己看，我出去一趟。」

「好，早點回來。」

景韞言早已被圖紙吸引了注意力，隨口應答的一句話卻讓有些彆扭舒映桐偏頭看了他一眼。

除開被殺手合圍那晚，鮮見他此刻這種沉靜斂的模樣。

緻優雅的眉宇一本正經的時候著威嚴，寧靜深邃的眼眸聚會神地盯著圖紙。

傷失過後的有些淡，不笑的時候微微抿著，角的線條竟有一冷厲。

這才是真正的他吧？

舒映桐收回目，想起天價糯米，不得不選擇另一種建築材料。

「景韞言。」

「嗯。」

「我要煉鐵后剩下的礦渣，越多越好。」

「嗯？」

被舒映桐拉回注意力的景韞言眸一閃，笑著抬頭，「煉鐵都是鑄造局管的呀，我們的手可沒那麼長。」

「我相信你。」

那些場面話舒映桐懶得反駁，藩王在封地都沒對皇位死心，手裡的礦產還能老老實實上國庫？

囤兵，囤糧，囤兵才是他們的合理作。

「哎呀～好～怎麼辦呢，我對你的要求完全沒辦法拒絕。話說，你要那麼多礦渣做什麼？」

「水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