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肅裕回道:“是你寫了訴狀,狀告孫齊錚?”
“正是民。”紀云蘅直起,朗聲道:“民告孫齊錚貪污賄,目無王法,陷害忠良。其十多年前設下計謀栽贓陷害民母族裴氏,致使裴氏無故蒙冤,滿門抄斬。如今民終于掌握當年孫某等人行惡留下的罪證,這才冒死向皇上遞一紙訴狀,求皇上做主。”
“你有何證據,俱一一呈上,今日泠州百姓皆匯聚于此,是非黑白,朕自會公正地決斷。”許肅裕道。
紀云蘅的手心全是汗,臺下無數雙眼睛正聚焦于此,不是怯的時候。深吸一口氣,將早就背得滾瓜爛的話緩緩說出:“熙平二十一年,孫齊錚找到了泠州當地姓杜的商戶,令他在郊外建造一座私宅,并同時在宅子的地下挖通地道。宅子修后,隔年便有民間長夜鏢局押送十數箱孫齊錚在各貪污和搜刮來的金銀珍寶抵達泠州,按照上頭的指示通過地道送到宅子之下。”
“熙平二十三年,杜氏商戶在孫齊錚的授意下,將宅子低價賣給裴延文。裴延文以此地來收留年的孤兒,并提供學堂住宿等地讓他們生活,因手頭并不寬裕,這才掉以輕心,落孫齊錚的圈套中。”
“熙平二十六年,皇太子與民外公裴寒松一同來泠州賑災,期間查到孫齊錚在泠州有不法勾當。孫齊錚怕事敗,因此在皇太孫回京的路上痛下殺手,害死皇太子之后又嫁禍給裴寒松。其后他瞞天過海,將郊外私宅中藏了兩年的贓搜出,咬定是裴氏賄的贓。裴家百口莫辯,最后只得蒙冤而死。”
紀云蘅的語速慢,為了將事陳述完整,咬字非常清晰。盡管的聲音并不洪亮,但在這曠野之上站滿了人,一傳十,十傳百,的話如波浪一般被層層傳遞出去。
“孫齊錚自以為計劃得滴水不,卻不想當初在私宅建造時,便有一住在山中的獵戶目睹全程。他于熙平三十二年與我娘相識,其后便將當初建造宅子和押送鏢貨的人面貌制畫像,留下了一線索。只可惜當年我娘困于后宅,無法沿著線索追查,最后郁郁而終。而當初押送鏢貨的鏢頭被孫齊錚下令滅口,四躲藏逃避追殺后,于熙平三十八年來到泠州。”
“鏢夫薛某曾在運送那批鏢貨時擅自留了一個東西,經太孫殿下查證,那是出自一套五顆夜明珠的其中之一,剩下四顆俱在裴家被抄時錄國庫。今年五月,民與皇太孫取得證據后前往杜家追查,在杜某被滅口前拿到了他當年與孫齊錚的書信往來以及命令文書,坐實了當初那個栽贓裴氏的宅子是孫齊錚所授意建造。”
“以上民所有言論皆屬實,證據圈在這盒子當中,倘若有半句假話,民愿承擔一切。”紀云蘅紅著眼睛,拔高聲音,喊道:“皇上!孫齊錚作惡多端,害得民母族家破人亡,娘親含恨而終,當初為了追查裴氏被冤的真相之時,甚至不顧名聲,被人指責不守婦道,冠上子午須有的罪名。其后孫齊錚為掩蓋罪行,阻擋我等追查真相,便多次買兇殺人。我等幾次三番死里逃生,便是為了今日,在泠州百姓面前,在天下人的面前,讓裴氏重見天!”
太多人死在這條路上,有罪的,無辜的,數不盡。
紀云蘅從懵懵懂懂地走上這條路后,腳底板就再沒有干凈過。這條路上滿是刺骨荊棘,是他們用為鋪墊,鋪出了一條長階。紀云蘅每走一步,腳底都浸滿了,仿若踩著累累白骨。
源頭不過是一己私,一個惡念,一場計謀,就讓無數人陷了持續二十年的苦海,掙扎求生,吶喊明。
那些已經逝去的人,再也無法說出口的話,都匯聚一句,最后由紀云蘅的喊出來:“求皇上——還我裴氏清白!”
重重叩首,淚珠滾落,輕閉上眼。
紀云蘅終于等到這一日。其實當初見過正善大師之后,回去也好好思考了一下。
母親在臨終前并未將裴家的事告訴,是讓有自己的選擇,并表示不論紀云蘅選了哪條路都沒關系。紀云蘅不是沒有萌生過退的念頭,此前生命里最大的苦難就是吃不飽穿不暖,時而被路邊的小乞丐欺負,或者生一兩場病。可是做了選擇之后,就要面對截然不同的人生,會隨時面臨死亡的威脅,會失去很多現在擁有的東西。
但紀云蘅仍舊選擇了裴家。這好像是一種使命,像上流淌著的一樣,與生俱來。盡管那些裴家人從未見過,可卻總覺得與他們不可分,骨相融。
親最難以斬斷,哪怕生死相隔。
許肅裕讓人將盒子呈上來,將里面的東西一一翻過。準備得很齊全,整整齊齊地擺放著,著紀云蘅整理時的小心翼翼和細心。
他看完所有東西后,將驚堂木重重一拍,霎時止了臺下沸騰的熱議,讓草場又寂靜下來。
“孫齊錚,你認不認罪?”許肅裕怒聲問。
孫齊錚也是到了這時候才恍然回神,像是剛從一場夢中睡醒,有氣無力地睜開雙眼。
他先是抬頭了皇帝一眼,滿臉的絕無法掩飾。
其后他緩緩轉頭,朝邊的紀云蘅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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