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邊，公良瑾輕聲笑道：“父親許多年不曾考校過兒子了。”

他頂著排山倒海般的威，額角已青筋直綻，眉目卻依舊月朗風清，語氣波瀾不興。

帝君綿綿長長地哼笑一聲，運袖，道：“當心了！”

公良瑾退開一步，揚袖，舉臂，與帝君臂肘相擊。

仁君之道非同尋常，二王相爭，周遭天地靈氣也俯首稱臣。氣場低，殿中無聲開一層層下沉波紋，掠出太極殿，向浩浩皇城。

王道過境，先是皇城金鐘悠悠長鳴，連綿不息，再至京陵正中紫鐘樓，莊嚴鐘聲憑空而起，驚停鳥雀。再然后，郊邊寺院青鐘漸起，朝拜天下之主。

無邊的、浩瀚的、與萬民息息相關卻又潤澤于無形的——便是君之道。

此刻，外間一切與太極殿無關。

帝君早已達到大宗師之境，距離圣也不過一步之遙，正面相抗，公良瑾自是不敵，且戰，且退。

間或，純白的靈氣中溢出幾縷烏黑。

他微垂著眉眼，渾然不放在心上，并無掩飾之意。

頃，帝君收了手，躬著背，輕輕咳嗽起來。

公良瑾挽袖，上前為父親拍背順氣，輕拍一下，帝君口中便蹦幾個字：“你有主見，我管不了，自己想清楚，便好。只是要記著，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帝君并未提及公良瑾靈氣泛黑的事，也不知是相信了邪氣未除盡的說辭，還是另有考量。

說到最后一句時，帝君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用一雙深邃凹陷的眼，重重看了看喬喬。

公良瑾淡淡地應：“兒子知道。”

帝君抬了抬袖，示意他不必再拍，搖著頭道：“近來因為陵寢之事，你母親心不好——建得不順，要生氣，建得順暢，又難過。唉，實在是很難伺候，我去開導開導，你且自便罷。”

“是。”

帝君微駝著背，負手踱向君后消失的方向。

背著乍看他的背影，仿佛一位遲暮老人。

公良瑾出神片刻，緩緩垂眸，轉向喬喬。

視線落到暈紅的臉頰、僵的軀上，公良瑾忽地一頓，后知后覺想起了某種溫香玉的。

“……”

廣袖中的手指微微蜷起，耳尖眼尾染上一薄紅。

他淡定走到的面前：“該走了。”

喬喬陡然回神，抬頭到他八風不的清冷黑眸，心間微，點點頭，跟在他的側離開皇城。

一眼也不敢看他袖下的手。

分明告訴自己不要去想，腦子卻全然不聽使喚。

那只手，修長如竹，指節分明，掌心溫熱，有掌控一切的力量。

渾渾噩噩隨他出城，一路靜得只有腳步聲，以及道路兩旁宮人、侍和員恭謹行禮的靜。

“皇殿下。”“殿下。”“見過皇殿下。”

登上馬車之后，空氣更加不夠用。

他挽了袖，卻沒有第一時間沏茶，而是將雙手疊，置于案上。

喬喬覺到他在注視著，目意味不明。

“殿下……”

垂著腦袋，耳朵一發燙，如被烈火烹煎。

公良瑾手指微，認真穩重地開口：“你與母親是如何說的，可愿為我復述一遍？”

他沉沉著嗓，語氣并無半輕浮。

聞言，喬喬的臉霎時紅到了腦門。

“殿下，您替我背了好大一口黑鍋……”的腦袋垂進了口。

“無妨。”他淡聲道，“本也不是你一人之事。”

喬喬：“……”

心一橫，破罐子破摔自首道：“君后說了許多話，說殿下不聯姻，不納妾，即便與我有了、……”

想到自己方才那一幕，喬喬仿佛被雷電劈了下，腔麻得幾乎說不出囫圇話。

隔著裳，能、能算、之親嗎？

聽到此，公良瑾全不意外。

他靜靜頷首，安道：“不要急，慢慢說。”

喬喬吸一口氣，繼續坦白：“即便有了之親，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公良瑾不聲，長微傾：“所以你……”

拒絕麼，如何拒絕的。

喬喬弱弱道：“我吃驚極了，那不是讓我白、嫖麼。”

公良瑾：“……”

公良瑾：“？？？”

他極慢極慢地立直軀，眼角微微跳了下。

喬喬趕表功：“那我自然是斬釘截鐵、義正辭嚴地拒絕了！”

公良瑾：“……”

他抬手扶了扶案桌，一雙清冷黑眸中浮起了生無可、四大皆空的迷霧。

半晌，他恍惚嘆了聲。

“此生不想，再皇城。”

*

這一路，沉默的人換了公良瑾。

車馬停清涼臺。

喬喬惴惴不安地隨公良瑾下了車。剛踏過清涼臺前院，忽聞一聲悠長清唳自南面傳來。

抬眸一看，見那花火似焰的赤云臺方向振翅飛出一只青鷹。

這個時間點，不用猜也知道是青來信。

青鷹久等不見回庭院，便飛出來尋人了。

喬喬合了個喇叭：“小青——”

這只鷹養久了，十分通人。它徑直飛向清涼臺，遙遙見著人，便收翼開始俯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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