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樓下夜闌人靜的時分，有那麼幾個瞬間，他寧愿那時聽到的，還是在研究中心休息室的那個回答。

——給哥哥倒杯水，這麼不愿？

——你不是。

“哥哥路過，”紀淮周若無其事地說：“想看看你。”

“那你怎麼不上來？”

“誰知道你半夜還沒睡。”

許織夏清亮的眼里著疑：“既然覺得我睡了，那你為什麼還要過來啊？”

學了幾年心理，小姑娘思維邏輯比過去要嚴謹敏銳得多，沒以前好忽悠了。

小時候不敢喝中藥，只要他喝一口，出好喝的表，就會跟著他喝，然后苦得小臉皺皺。

紀淮周低頭笑了下。

他沒停頓，先問道：“今天有課麼？”

“課程都結束了。”許織夏慢慢看向他：“過幾天我就要回斯坦福了。”

紀淮周眼底緒不明，片刻后只點了點頭。

有幾秒心照不宣的安靜。

在港區，哪怕見一面不容易，他們也還是有見面的機會，但回去國，他們就要回到那四年，過著遙遙不相見的日子。

在氣氛變得沉重前，許織夏融起笑意來：“哥哥，我下午得回去，今晚結業聚餐。”

“好。”紀淮周鄭重道：“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不用我提醒吧？”

他又強調：“還有酒，一滴都不準喝，如果再燒起來必須給我打電話。”

許織夏也說了聲“好”。

靜了幾秒，紀淮周才再開口：“吃過午飯，換裳，再家宿送你回去。”

他現在沒法心安理得，把偽裝他的小人，親自送回學校。

許織夏沒問原因。

到了要離開的時間，走到門口又停下，像在行舟一年級二班的門口，像在京市舞蹈學院的校門口。

回過頭，沖他揮揮手：“哥哥再見。”

如今的他們，每一次分開，都不知道下一面是幾時。

-

走后，暮靄低。

城市太亮，就算昏天黑地了，也看不見星星。

臺茶幾上，一瓶空了的龍舌蘭，一只酒杯，杯底留著三分之一的酒，浸著數不清的煙。

紀淮周仰面在躺椅里，胳膊搭著扶手，下垂的指尖夾著一支煙，煙頭一點星火，飄出縷煙霧。

他需要用酒代替理，麻痹自己。

連帶著麻痹道德底線之下，隨時要破土而出的。

寂靜的夜里，手機一聲響。

他半掀開眼皮，屏幕的亮照進他醉意深重的眼，是陳家宿發了一張照片。

宿舍樓下，孩子眉開眼笑，捧過男生手里那束紅玫瑰。

在車里拍的，隔著前擋風玻璃，但能清楚看出照片里的孩子是許織夏，男生是那位學長。

——二哥，你扮什麼正人君子？

——我只是想看看，看看你能道貌岸然到幾時。

紀淮周閉了會兒眼，覺渾燥得要燒起來，指尖的煙丟進玻璃杯，形輕晃著回了臥室。

人一卸勁，仰著摔進床里。

總覺得被褥上留有的味道。

更燥了。

他氣息很重，裹挾著濃烈的酒氣，那張照片在腦子里，反復刺激出他某種不理的征兆。

系帶松著，浴袍垮開了大半，皮上泛著醉酒后的薄紅，廓深刻的理線條延至最深的深淵。

“哥哥，夢境都是人潛意識里藏的。”

“所以你盡量不要抑自己。”

“哥哥該不會，是有恥心吧？”

“沒關系的，這都是人正常的心理反應……”

他長在床邊曲敞著。

男人最原始的貪婪和野心在這一聲聲的慫恿下，沖破了戒律法則，在里瘋狂生長的那個瞬間，他握住了他暗的，齷齪的罪惡。

“哥哥，我是不是變壞孩子了？”

茫茫夜，水霧彌漫的岸邊，他的小姑娘被倫理和世俗折磨得雙眼失去亮。

他攬住，下到的頭發：“你沒有問題，小尾……都是哥哥的錯。”

房間沒開燈，他手背繃出道道青筋。

他的道德，他的良知，都淹沒在昏暗里，那不可告人的息間。

都是哥哥的錯，小尾。

都是哥哥的錯……

時間在意醉心迷的夜里被拉得漫長，他骨止不住滾，猛地一仰頸，牢籠一開，放出了罪惡下的濃稠。

掉落在枕邊的手機響起來電。

在他犯過罪的這一刻。

書桌前，臺燈灑下一圈暖橙的。

許織夏伏在桌面，下枕著胳膊，另一只手握手機在耳旁。

他可能在忙，或是手機不在邊。

許織夏百無聊賴地等了小半分鐘，終于接通。

“哥哥。”含笑喚他。

電話里的人靜默半晌，才溢出聲：“嗯？”

聽上去他的氣息不太穩，又摻著晦的慵懶和乏累，許織夏察覺到一不對勁，狐疑問：“哥哥在睡覺嗎？”

他沒回答，沉緩下呼吸。

片刻后出聲，嗓音出低啞：“怎麼了？”

許織夏沒多疑，燈下的眉眼格外溫順，輕聲告訴他：“我聚餐回來了，沒有喝酒，也沒有發燒，還有……我們訂好回舊金山的航班了，這周日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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