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元誌拄著拐杖走出船屋,四下裏看了看,便蒼白了臉跟袁威幾個道:“怎麽一點聲音也聽不到?” 袁威側頭仔細往棲烏村的方向聽了聽,村裏是一點聲音也聽不到,“這會兒大半夜的,人不都睡了嗎?”袁威心下也道不好,但還是抱著幾僥幸,勸安元誌道。 安元誌邁步就要下船,卻發現自己這個樣子本沒辦法往船下跳。 袁威走過來把安元誌往背上一背,說:“爺你不要急,我背你過去看看。” 安元誌這會兒卻是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他在棲梧村呆了一個多月,棲梧村的夜晚不應該是這樣安靜的,就算今晚風雪很大,範老漢他們不會再出去打漁,但村裏怎麽連一聲狗都聽不到? 等一行人趕進棲烏村裏,站在村頭就都呆住了。 村子裏漆黑一片,沒有一家人家是點燈的。 袁威能覺到,安元誌在他的背上抖了抖。 “進去,”過了好半天,安元誌才說了一句。 一行人打著火把,走進了棲烏村,不知是出於什麽心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放輕了腳步。 大雪將整個棲烏村都染了白,除了落雪的沙沙聲,村子裏聽不到一點聲響。 袁威一行人都知道出事了,隻是安元誌一直沒有發話,他們便誰也沒開口說話。隻是往範老漢一家所在的地方走去。 安元誌到了範家門前後,讓袁威把他放下來,自己拄著拐杖,推開了竹籬門,走進了院中。 袁威跟在了安元誌的後。 “範大叔,”安元誌站在院中衝著範老漢住著的屋子喊。 無人應聲。 “大哥,二哥,”安元誌又朝範家兄弟兩個住的屋子喊道:“我是霜天,我回來看看你們。” 原先讓安元誌養傷的小屋裏也是毫無靜。 安元誌最後向了範紅橋住著的屋子,張了,卻怎麽也喊不出紅橋這個名字來。 袁威忍不住了,推開屋門就走進了屋去。 安元誌呆呆地站在院中,這個時候他沒有進屋去看一眼的勇氣。 袁威很快就跑了出來,看著安元誌一臉的驚怒。 安元誌說:“他們在屋裏睡著了?” 袁威愣了半天才搖了搖頭,說:“爺,屋裏,屋裏有。” 安元誌一臉木然地走進了範紅橋住著的屋子,袁威替他把屋裏的小油燈點亮。安元誌一眼就看見了床邊上的那一灘跡。已經在地上幹,呈黑紅,沒怎麽見過人的人不一定能認出這是什麽,但對於安元誌這些人來說,一眼就能看出這是人。 袁威說:“被褥都還疊得好好的,那個時候這屋裏的人應該還沒有睡下。” 安元誌走到床邊,大灘的跡旁邊掉著一塊繡帕,上麵的並蓮花還沒有繡完,隻是霜天兩個字已經被人針腳很細致地繡好了。 “安小哥,霜天兩個字怎麽寫?” “你要學字?” “不是,就是想看看你的名字。” 那時候,自己是給範紅橋寫了霜天兩個字,略帶潦草,這繡帕上的兩個字也是潦草的,看著與他那日寫給範紅橋的字一模一樣。輕薄的繡帕,沾著跡,在安元誌的手裏仿若千金之重,有些,逃避很容易,麵對卻讓人無法承。
“紅橋!”安元誌喊著範紅橋的名字,衝出屋來,然後跌在了院中的雪地上。 院中的人這會兒都呆呆地看著不遠。 安元誌往那地方看去,那一的天空,黑燈瞎火地什麽也看不見,隻是能聽到烏的聲。 袁威把安元誌從地上扶了起來,憂心忡忡地看著安元誌,說:“爺,你的疼不疼?” 烏的聲越來越大,一時間,安元誌的世界裏好像隻響著這種聲。安元誌推開了袁威,跌跌撞撞地往聲傳來的地方跑去,這時候上傷口的疼痛,安元誌一點也覺不到,他隻是在想,千萬不要讓他看到死人,不要讓他在那裏看到紅橋。 袁威幾步就追上了安元誌,不顧安元誌的掙紮,背上了安元誌往前麵跑去。 火把的亮,照亮了默然無聲立在黑夜裏的木橋和池塘。 安元誌這輩子還沒有見過這麽多的黑,將他頭頂的天空都遮住,棲烏村後山上的黑可能都來到這裏參加一場宴會,當它們開了覆在池塘上的雪之後,宴會便變了狂歡。 安元誌站在池塘邊,池塘裏堆滿了,昔日範紅橋們洗涮做活,說話嬉笑的地方,了一個巨大的墳墓,埋葬了所以棲烏村的人。 一隻黑叨著一截發白的腸子,從安元誌的麵前飛起。 安元誌手起刀落,將這隻黑斬到了自己的腳下。 “快去找找,”袁威在後麵,一邊扶著安元誌,一邊命幾個兄弟道:“看看這村子裏還有沒有活人了!” 袁威的說話聲,驚起了片的黑。 “紅,紅橋?”安元誌聽著黑們黯啞難聽的聲音,突然夢醒了一樣,甩開了袁威扶著他的手,跌進了池塘裏。 “爺!”袁威跟著跳進了池塘,塘水浸沒有了他的膝蓋,因為堆著,讓袁威在池塘裏寸步難行。 岸上的人都跳進了這個池塘裏,都不是怕見死人的人,隻是這個時候他們看著陷一種癲狂中的安元誌,都覺到了害怕。 安元誌這會兒聽不到袁威他們的說話聲,也看不到袁威他們焦慮的神,他隻想把這池塘裏的人都翻一邊,隻要他沒有在這裏找到紅橋,那就說明紅橋還活著。他寧願這個孩活著,一輩子見不到麵都無所謂,這個時候他隻求還活著。 袁威幾個人勸不,也拉不安元誌,更不敢在這個時候把安元誌敲昏過去帶走,隻能陪在安元誌的邊,為安元誌舉著火把照亮。 黑們在池塘裏有了活人之後,就不敢再降下來繼續它們的盛宴了,隻在安元誌一行人的頭頂盤旋著,那聲在雪夜裏聽著,如同一曲出自幽冥的葬歌。 安元誌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最後他找到了範家老大的,等他輕輕把範家老大的挪到了一邊,範紅橋的臉出現在了安元誌的眼前。 風雪和嚴寒讓範紅橋的臉隻是有些蒼白,沒有變人死之後的那種青灰,但也將範紅橋死前最後一刻的神保存在了這孩的臉上,愕然,害怕,還有在臉上結了冰的淚水。
“紅橋?”安元誌喊了一聲。 範紅橋靜靜地躺在那裏,被安元誌開堆在上的,重見了天日之後,這孩還是一不。 “爺,”袁威在旁邊拉了拉安元誌,指了指範紅橋的脖子。 範紅橋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傷口,骨整個斷兩截。 安元誌盯著範紅橋脖子上的這道傷口,小聲跟袁威說:“這樣的死法,至不會讓苦吧?” 袁威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麽,隻能說:“是,是啊。” 安元誌將範紅橋抱在懷裏,輕輕地又喊了一聲:“紅橋?” 死去的人如何能聽到活人的呼喚? 去村裏轉了一圈的幾個人,很快跑了回來,衝袁威搖了搖頭,這座漁村別說沒一個活人,就是一隻活著的犬都沒有。 “人都死了,”袁威跟安元誌說:“爺,你把紅橋姑娘抱上岸去吧。” 安元誌低著頭,看著懷裏的孩,對於袁威的話全無反應。 “爺!”袁威手要去拉安元誌。 安元誌卻在這時,低頭吻上了範紅橋的。 親吻一個已經死去多時的人,這景考驗著袁威幾個人的神經,隻是這個時候,誰也沒有膽子去拉開安元誌,安元誌此刻給他們的覺,現在隻要一,這個人就要碎了。 安元誌久久地親吻著範紅橋已經冰冷的,得不到回應的吻讓他絕。也許一開始,他就應該帶這個孩走,把這一家人都帶上,他給不了這個孩太多的東西,至他可以讓活著。又或者他不應該走,如果他能在這裏多留這一天,那這些人都不會死,那些人要的不過是他安元誌的一顆人頭罷了。 雪落在安元誌的發間、肩頭,而安元誌的眼淚落在了範紅橋的臉上,悲悵的哭聲在這個雪夜裏響起,隻是此刻沒有人可以把範家的這個孩兒還給安元誌了,如同冥冥之中,有誰在懲罰他那一日的轉離開一般。 遠世和尚和喬大夫在這天天將明時,趕到了池塘邊。他們看到袁威一幫人在一把池塘裏的往岸上搬,安元誌抱著範紅橋坐在木橋的臺階上,雙眼無神地仰首看著天空。 “這,這是出什麽事了?!”喬大夫衝到了安元誌的跟前,大聲斥問道。 “我以為,隻要我轉走開,”安元誌卻幽幽地看向了遠世和尚,道:“就可以好好過自己的日子,等我再回來的時候,可以看到白發蒼蒼,旁坐著與共老之人,子孫繞膝的樣子。我沒想到,活不到那個時候了,全是我的錯,大叔那時候就不該救我。” 安元誌意冷心灰的樣了,讓對他一直沒有好的喬大夫都說不出重話來了。 “你走之後,我與師兄就也離開了村子,這是發生了何事?”喬大夫低聲問安元誌道。 “有人要殺我,”安元誌說:“我走了,那幫人就殺了這個村子的人出氣。” “出氣?”喬大夫忍不住想跟安元誌拚命,死了這麽一村的人,隻是為了出氣? 安元誌低頭看看被他抱在懷裏的範紅橋,他視若珍寶的東西,在別人的眼裏,也許什麽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