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

陸滄夜才知道，原來打胎手那麼快，就如同一個小型微創手，只需要一個小時，甚至是一小時不到的時間就可以結束。

而這一個小時，對陸滄夜來說，實在是太過漫長。

就彷彿在這一小時裡，他走完了剩下的大半輩子，瞬間老去。

夏恩星從手室裡被人推出來的時候，陸滄夜走上去兩都是的，他看了一眼夏恩星，發現夏恩星居然睜著眼睛。

也許是麻藥藥效剛過。

夏恩星虛弱地看著陸滄夜，用力扯出一抹笑容來，氣若游，偏偏還要問他，“孩子打掉了……你滿意了嗎？”

你滿意了嗎？

陸滄夜倒吸一口涼氣，覺自己才是剛做完手元氣大傷的那一個。

一路送了夏恩星迴到病房，醫生護士們圍著問了一些問題，隨後便安心離去，將門帶上，把空間讓給了他們兩個。

陸滄夜坐在病床邊，手指攥得那麼。

孩子沒了。

又沒了。

陸滄夜痛苦地閉上眼睛，腦海裡是五年前夏恩星聲嘶力竭要留下他們孩子時的樣子。

“陸滄夜！你沒資格打掉這個孩子！”

“陸滄夜，這可是你的親骨啊！”

劇痛從他心頭過，痛得他忍不住乾嚥了一下，而後陸滄夜才看向夏恩星，人逐漸從麻藥的後勁中轉醒，但是因為還不能喝水，只能啞著嗓子，“你等了多久？”

陸滄夜的嗓子也是沙啞的，“一個小時。”

“哦。”

夏恩星眨眨眼睛，努力看清楚眼前的東西，“怎麼才……一個小時啊。”

陸滄夜見這般虛弱，想上去把扶起來，不過夏恩星並沒有接陸滄夜的幫助，倒是自己掙扎著從床上坐起，還給自己拿了一個小靠枕靠在腰部，的手背上著打過針的膠帶，淺的青筋在蒼白的面板下可見。

陸滄夜過去幫忙的手就這麼停在半空中，隔了好久他自己收回來，結上下了對夏恩星說，“你覺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

夏恩星調整好狀態，正視他，“我覺很舒服，心裡終於放下一塊大石頭。”

把打掉他孩子的事說這樣，陸滄夜覺得他不及夏恩星萬分之一殘忍。

男人長久沉默，倒是夏恩星意外地笑，說，“我們終於再次沒有任何糾葛了。”

聽到說這個，陸滄夜心裡針扎般難，只是他不善於表達這些，也從來沒有表達過這些，所有的緒被一起吞沒，陸滄夜只能說，“夏恩星，你真的那麼想跟我斷掉聯絡嗎？”

夏恩星了口氣，虛弱地說著，“是啊，陸滄夜，過去是我不對，糾纏你，我也給你賠不是過了，不如就到這裡結束吧。”

從最開始的他親手送上手檯，到現在的他在手室外求著別打掉孩子，陸滄夜只覺得造化弄人，他和夏恩星之間，早就人互換了。

能改造一個人，陸滄夜覺得他和夏恩星都被改造了。

如今的夏恩星……倒反而像極了他當年。

聽見夏恩星主說要結束，陸滄夜強忍著自己的驚慌與憤怒說，“我不想就這麼結束，夏恩星。當年是你救的我……”

聽到這個，夏恩星腦海裡最敏的神經再度跳了跳，抬頭，本是虛弱的眼中出現了些許銳利，反問他，“你現在終於看清楚了嗎？”

“……”

陸滄夜把臉撇過去，緻的臉上覆著一層寒霜，男人的眼睛裡東西太多，彷彿對什麼諱莫如深。

“救不救你，已經沒意義了。”

夏恩星把臉轉回來，“陸滄夜，我對你已經沒有了任何期待，這段關係就算再持續下去，也是沒用了，你現在何必還執著這些呢。”

曾經把自己的一切都放在他手裡，包括自己的命。

夏恩星……拿命救過的人，你怎麼能……說不就不了呢。

陸滄夜一直沒說話，夏恩星便對他下令，“現在好了，我已經打完胎了，我們分得乾乾淨淨，斷得徹徹底底，陸滄夜，你出去吧。”

出去吧。

出了這道門，以後夏恩星的人生，與你再無瓜葛。

陸滄夜的像是灌了鉛似的，彈不得。

“走吧。”

夏恩星又催促了一遍。

毫不留。

陸滄夜邁沉重的雙往門口走，一直到門前，手放在門把手上，按下去，便能開啟這道門。

男人的手發著。

他背對著夏恩星，眼眶猩紅。

“……對不起。”

夏恩星本來拿出手機來看時間，突然聽見陸滄夜這一句，覺整個人都震了震。

沒回過神來，陸滄夜也沒轉過子來，兩個人彷彿都被互相給震驚到了，隔了許久，夏恩星看著陸滄夜高大拔的背影，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我說……對不起。”

夏恩星看不見陸滄夜的臉，所以腦補不出陸滄夜的表。

因為他是從來沒說過這種話的人。

陸滄夜從未說過對不起。

現在說出對不起三個字的你……到底是……什麼樣的表呢。

遲到了這麼久的對不起，還有什麼意義。

“我知道有些事，可能已經……”陸滄夜停頓了一下，“無法挽回了但是夏恩星，如果你就讓我停在這裡的話，那太無法接了！難道你也就想著就這樣算了嗎！”

說到後面陸滄夜的聲音都拔高了，像是質問。

“難道要算了嗎！夏恩星，我過去做了那麼多對不起你的事，我現在道歉本就是無濟於事，你就真的讓我說了對不起三個字就這麼繼續心安理得地走掉嗎？你一丁點都不想報復我嗎！”

陸滄夜的聲音在抖。

他的心也在抖。

夏恩星啊，對我來說，你的存在也同樣是翻雲覆雨的力量啊。

“你救了我，我認錯了人，你和我結婚，我打掉你的孩子，你就這麼忍了嗎！”

陸滄夜近乎歇斯底里，“你不恨我嗎！你不想讓我也嚐嚐這滋味嗎！我才遭了這麼一丁點的心理上的折磨，我甚至都不用去打胎苦，也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就能夠拍拍屁走人！你放水放得未免也太多了點，算什麼獨立啊？啊？抗下這一切說要斷了，你咽得下這口氣嗎！”

夏恩星以為自己早就無堅不摧，卻被來自陸滄夜的這一番質問給問得出了眼淚！

咽得下這口氣嗎？

那麼多次心理上的絕與上的痛楚，該如何放下，憑什麼放下……

夏恩星覺心裡有一把火在燒，又燙又痛，分明是無力的，這會兒卻被激得用力攥了手指，開口說話的時候都在著氣，“那你現在又是什麼意思——”

“就以這個為開端吧。”

陸滄夜按下了門把手，轉了一下開關，這扇門被他開啟，他往前邁了一步，說道，“以我這聲遲到又醜陋的道歉為開端。”

男人轉，夏恩星對上他驚人的眉眼，萬箭穿心。

原來陸滄夜不虛偽啊。

他的殘忍和冷都是這般赤和真實，像野一般，懶得偽裝的，貪婪又無恥。

他的眼睛裡像是有個宇宙在炸，“先彆著急放棄。來報復我吧，夏恩星。你恨我也好，煩我也行，無所謂，我做好準備了，用盡一切骯髒的手段，讓你恨我到底，不用被任何人綁架。”

“這世界上最難以忍的事，莫過於恨裡還帶著殘存的意了。比起恨，更可惡的是，不得不去激那個自己要恨的人。著自己和解，如同親自上斷頭臺。

那我冷酷到底，夏恩星。

來配合你。”

陸滄夜說出這些的時候，理智似乎也跟著一起分崩離析了，他的世界裡沒有那些溫的，只有侵佔和掠奪。

而他作為野，思考的方式也一樣是帶著的，糙又爪牙銳利，能毫無愧疚地利用邊的一切，一字一句都紮在夏恩星的心口。

“完全放任你自己來恨我。”陸滄夜眉眼殺人，意外地，他竟然紅著眼睛笑了一下，“反正我沒有良心。我不會補償你，也懶得給自己洗白，這樣你就永遠擁有道德高地，再不會被人指責。”

“不留餘力地，竭盡全力地。”陸滄夜一字一句，彷彿剝開皮出了他那顆骯髒得一塌糊塗的心臟，等著夏恩星手中的槍準命中他，“來報復我吧。”

鮮淋漓，心驚跳——夏恩星，在我這條命為了你用盡之前，先讓我為了你下一次地獄，見識見識你曾經走過的刀山火海。

而我的之軀便在這裡，你什麼時候一個順手，可以眼睛不眨地拿刀刺過來。比起捂的補償，不如讓你可以痛痛快快地發洩出來沒有後顧之憂。

我可不是什麼，稀罕好名聲的男人啊。

“這就是我所能想到的。”

陸滄夜的呼吸暫停了一下，好像接下來的話，會令他窒息。

夏恩星也沉默，一直到他說，“你的方式。”

夏恩星臉煞白，瞳孔驟然。

從陸滄夜里聽到了。

這是他的“我你”。

這是他淋淋的我你的方式。

陸滄夜，你的怎麼會讓人這樣模糊。

“沒人會說你斤斤計較，沒人會說你瘋癲糾纏，沒人會說你太弱聖母。”

陸滄夜轉，將門關上，門合攏的那一秒，他的聲音冰冷又堅，坦赤且人渣到了極點，“給我做好覺悟吧，夏恩星。”

恨我的覺悟。

關門聲響起，夏恩星渾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