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啊，砍了小王爺一隻手，你不心疼？”水蛇腰皮笑不笑。

    教主大名劉東平，年紀看著比水蛇腰要大上幾歲，不過他的個子要更小一些，頭發半長不長著頭皮，臉上卡著一副金屬邊框的眼鏡。

    他長的不醜，一張臉白白淨淨，薄薄的抿著，酷似個滿腹經綸卻鬱鬱不得誌的鄉村教師。

    “我要是你，就麻溜離開這兒，千萬別讓小馬瞅著你！”說完，水蛇腰打了個哈哈，帶著幾個小子搖搖晃晃去找人聊天去了。

    教主仰起頭，看了一眼不遠高大的煙囪，良久才歎了口氣說：“走吧！”

    穆桂英的父母和哥哥嫂子們都來了，哭的震天響，可馬曉華始終沒和他們站在一起，許大寶一直跟在後，寸步不離。

    關於怎麽安葬，穆桂英畢竟還有父母在，必須要提前商量，周東北是昨晚去的他家。

    穆家沒祖墳，他也沒結婚，家裏人說骨灰盒可以寄存，或者撒河裏也行。

    周東北說了自己的意思，他父母沒說話，幾個哥哥一聽要和那個小子合葬，馬上就蹦了起來，七八舌各種不滿意。

    開始周東北還耐心勸上幾句，不一會兒，就快被唾沫星子淹死了，於是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沉聲道：“就他媽這麽定了！葬禮是我周瘋子辦的，不滿意盡管隨時找我！”

    誰敢找他？

    沒人再說一個“不”字了。

    陳慶之說過，穆桂英喜歡那開滿野花的山坳，於是墓地就選在了那裏。

    老嫖提前一天請先生去看的，先生說風水不錯，不過山坳容易積水，不如坐北朝南葬在山坡上。

    老爺子拿著羅盤神神叨叨轉了好久，最後用樹枝往地上一，“就這兒！”

    周東北從工地調過來的十幾個工人開始手挖墓，那邊，花崗巖製作的墓碑也抬了上來。

    火化當天沒安排白宴，也沒有人有心吃。

    按照先生的指點，火化後，穆桂英和陳慶之合葬在了這山坡上。

    這天，那些花開的分外妖嬈。

    ——

    從火葬場回家以後，教主還真是張了幾天，畢竟自己砍了陳慶之一隻手，而穆桂英又是小馬的兄弟。

    現在兩個人都死了，他覺得自己沒有責任，一切都是按照江湖規矩辦的，可小馬怎麽想的他不知道，最主要還有周瘋子，不得不防！

    他派出去的人每天消息不斷，說下葬完的當天，周瘋子就拉著小馬回了紅升鄉，兩個人和周瘋子父母掰了三天苞米。

    之後小馬和那個傻大個許大寶就去了林業局，而接下來的這幾天，周瘋子一直很忙，整日裏與一些企業老板大吃大喝。

    他終於把心放回了肚子。

    周東北確實沒閑著，本來是想帶著馬曉華多幹幾點活，用勞累消除他的悲傷，可才幹了三天，紅鬆一廠那邊就催板材，於是馬曉華和許大寶去了湯旺林業局。

    當天中午，周東北又接到了紅鬆集團馬誌強的電話，他在商業局那條街，給企業家聯合會租了一層樓的辦公室，又說鄭主任晚上約了民政局的魏局長，他趕快安排晚上的飯局。

    魏局很給麵子，沒出飯店就吐了。

    天越來越涼，步行街工程月底就得停工，要等到明年4月份才能繼續，收尾工作不，孫廣誌和大春兒他們一天天忙的看不著人影。

    府辦主任鄭雲峰十分熱心，還給企業家聯合會籌辦派過來幾個孩兒幫忙，周東北開始每天拜訪各個企業老板，有時馬誌強也會空跑過來，中午晚上飯局不斷。

    很快，周東北就發現那幾個孩兒裏有個羅婷的，似乎對自己不太一樣，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常常有意無意地往自己上飄呀飄。

    男人自作多不假，可有時第六也很敏銳，他開始有意無意地躲著。

    9月18號星期六，這天是穆桂英燒頭七，馬曉華在湯旺局待了三天就趕回來了。

    晚上九點半。

    許大寶將車停在了胡同裏，說：“哥，我不進去了，去南山洗個澡，這兩天忙活的都快臭了！”

    他以前就一直蹲林業局，配合馬曉華做木材生意，這一行早就輕車路，所以周東北才打發他過來，等於重舊業。

    “去吧！”馬曉華下了車，抻了抻懶腰，“明早過來接我，咱們先去把紙錢和供果啥的買了！”

    “嗯吶！我問問瘋子哥？看他去不去……”

    “算了，他這段時間忙，燒個頭七而已，咱倆去就行！”

    “好嘞！”

    許大寶開車走了，馬曉華靠在自己家門上點了煙，就這麽靜靜著。

    天涼了，尤其一早一晚。

    一煙完，他哈下腰，從木門上的方形鎖往裏瞅，屋裏燈明亮，他聽到了兒子玩槍的“噠噠”聲，不由咧一笑。

    許久，他才直起，長舒了一口氣。

    倒退幾步，一個助跑，“蹬蹬蹬——”子躍起，一隻手勾在了倉房的房簷上，兩隻腳用力一蹬板杖子，人就上了房頂。

    平頂倉房上碼放著近兩尺厚的木柈子，整整齊齊，他走到中間位置，蹲在那裏輕輕搬起來。

    不一會兒，在下麵拿出了一個約兩尺左右長度的油紙包，打開後，是把七新的五連發，隨手別在了後腰上，又用皮風擋住。

    彎下腰再往裏掏，一團塑料布拿了出來，裏麵裹著一把沉甸甸的厚背剁骨刀，刀鋒閃著寒。

    他把刀收好，又將木柈子挪回遠，這才下了房頂。

    明天，他要用一隻手，來祭奠自己的兄弟！

    他也清楚，穆桂英和陳慶之的死並沒有直接仇人，總不能去剁了穆桂英的父母和哥哥，更不可能封住社會上議論紛紛的。

    兩個人的死，甚至和教主也沒有直接關係，可他固執的認為，如果陳慶之沒被砍斷那隻手，就不會有今天！

    必須要有人為此付出代價，他就是教主，劉東平！

    馬曉華走到馬路邊攔車，他的大哥大震起來，“哪位？！”

    “馬哥，他們兩個小時前出的站，一共七個人，在站前張大勺燉菜館喝的酒，現在回去了，看樣子都沒喝！”

    “謝謝！”

    職業關係，教主一夥人在興安十分低調，多數人不知道他家在哪兒，可這瞞不過他馬曉華，不然這麽多年就白混了！

    十幾分鍾後，他下了出租車。

    大院子有些偏僻，孤零零的南山兒，往北是站前居民區平房，楊曆年五姐家就是其中一戶，再往北過了馬路就是站前廣場。

    跳進院子後，他聽到了屋裏的麻將聲，電視的聲音也不小，播的是《新白娘子傳奇》：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

    千年等一回，我無悔啊——

    雨心碎，風流淚哎！

    夢纏綿，悠遠哎！”

    我無悔……這首歌正是此時馬曉華的心寫照，對於他來說，就算因此鋃鐺獄，暫別妻子和兒子，他也不後悔，他必須要讓自己的兄弟閉上眼睛！

    前怕狼後怕虎，從來就不是他小馬哥的格！

    他出了五連發，對付這些蹬大的，真是懶得藏頭尾，霍然拉開屋門，在歌聲和麻將聲中大搖大擺進了屋。

    砰！

    一槍，那臺24英寸大彩電碎了，呲呲啦啦的火花中，一白煙，高勝的歌聲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