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黃壇衛生院的第一個夜晚,陳棋枕著蛙聲沉沉睡去的。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早早等在了院長辦公室外面,嚴院長雖說讓他可以休息幾天做準備工作,但他要真這麼干了就太不懂事了。
果然,嚴院長看到辦公室門口的陳棋就是會心一笑。
“小陳,起得這麼早?”
“院長,你看我也準備好了,今天就可以上班了。”
“好好,那我先帶你去醫院里參觀一下,認識認識一下新同事們。”
“麻煩院長了。”
“以后都是同事,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我跟你說小陳,你可是正宗中專生,以后可是要挑大梁的,爭取早日將名氣打出去,多多為咱們醫院做貢獻啊。”
“一定一定。”
可是陳棋明明聽到嚴院長在轉的時候一聲嘆息,喃喃說要是來個中醫中專生就好了。
黃壇衛生院門診大樓,進去是一個大廳,藥房和收費都在這里,再往里走左拐就是一條走廊,房間里坐著一個個門診醫生,再往里面就是留觀室,輸室之類。
這時候大廳里已經有三三兩兩的病人等著了,而且都是抬著竹椅子進來的,山里就是小病靠扛,扛不過去了才會來醫院。
小病幾錢解決,大病還不得花上好幾塊錢?這哪舍得啊。
嚴院長帶著陳棋走過大廳,來到走廊上,拍了拍手:
“大家都把手頭工作停一下,過來開個短會,給大家介紹一個新同事,他陳棋,是剛畢業的中專生,也是我們黃壇衛生院第一個中專生,大家歡迎!”
掌聲唏唏啦啦,這讓嚴院長臉上有點尷尬,只有自己一個勁鼓掌了。
陳棋雖然心里也不舒服,但猛龍過江還是要看地頭蛇臉的,他只是裝作很謙虛乖巧的樣子給大伙兒鞠了一躬:
“大家,我陳棋,非常榮幸分配到咱們黃壇衛生院,以后還請大家多多關照,我們到時互相學習,共同進步。”
話剛說完,旁邊就有一個中年婦撇撇,小聲嘟喃著:“還榮幸來我們黃壇呢,估計來之前哭過幾次鼻子了吧。”
“王阿娣你閉。”
嚴院長一聽就不高興了,哪有這樣剛來就打臉的?
誰知道本來還好,被嚴院長這麼一指責,王阿娣索跳起來了:
“老嚴,什麼閉,怎麼,我們群眾發發牢也不行了?好,那咱們先算算,今年你給我們職工才發了幾塊錢?老娘一個月28元,你才發15塊錢,我上有老下有小怎麼養得活一家人?”
嚴院長臉都紅了,可是小老頭似乎威信不夠,連忙怒斥道:
“說幾句,小陳剛來呢,你們也顧點面,再說了,是我不想發錢嗎?我們醫院就這麼個況,我手里沒錢怎麼發?平時讓你們多做業務,多為人民服務,你們呢。
上班吊兒郎當,不就跟病人吵架,讓你們開展夜門診一個個比殺了你們還不如,現在連出診都不肯去了,我說過多次了,沒病人就沒業務,沒業務就沒錢。”
這時候倪英也跳了出來:
“沒業務是我們的責任嗎?我們是醫生又不是老鴇子的,沒病人還去大街上拉呀,要我說,還是院長你不行,瞧別的院長多有能耐。”
嚴院長肺都要氣炸了:“我不行,那你來當院長,我看你怎麼發工資。”
“你以為我不想當啊~~~~”
“就是,大家可都著肚子吶,飯都吃不飽誰還有心思看病?”
一下子,走廊里嘰嘰喳喳吵了一片,不病人都探頭探腦過來瞧熱鬧,然后圍在一起指指點點。
陳棋一拍腦門子,徹底無語了,你哪怕要吵也避著點人呀,真是斯文掃地。
同時,也對黃壇衛生院的職工現狀有了一個直觀的了解,錢不到位,人心散了,而旁邊的嚴院長又是個鎮不住職工的主兒。
“夠了!”
嚴院長實在火大了:
“再吵吵,吵得病人更了,都給我滾回自己的崗位上去,這個月工資還是發一半,要不要,不要的回山里種地去,慣得你們?”
小老頭唾沫都飛出來了,旁邊的人一看院長這是真火了,也只有小聲喃喃罵罵咧咧,不敢再大聲說話了。
嚴院長這才轉過來:
“小陳,讓你見笑了,唉,也不怪大家,這每個月只能發這麼點錢,心里不痛快也正常,我這個院長心里有愧啊。”
陳棋趕擺手:“沒有沒有,恰恰相反,我倒是看到了我們山里人的真爽,有話當面說,絕對不在背后搞鬼,蠻好蠻好。”
陳棋在心里腹誹,難道讓他說這都是一群八婆,目無領導?
王阿娣一聽便奇怪問道:“小陳醫生,你也是山里人?”
“對啊,我老家是型塘公社的,那也是山里山的地方。”
“喲,我看你這白白的,以為你是城里孩子呢,嗨,怪不得被分配來黃壇了,原來是家里沒關系呀?”
陳棋尷尬地笑了笑。
嚴院長又火了,這打人不打臉,哪有這麼當面人家心和肺的:
“王阿娣,你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說幾句,沒人當你是啞!”
王阿娣這才意識到剛剛自己的話的確不合適,趕道歉:
“這個這個小陳醫生,我不是那意思,你別往心里去,你是科長出,正宗中專生,或許過不了幾年就可以調出去了,不像我們,一輩子只能待在這大山里,唉。”
一說到這個,旁邊的人都是唉聲嘆氣了。
他們要麼招工進來的,要麼是師承的,手上沒文憑,調工作這種好事永遠都不可能到他們,更何況他們的家就黃壇,有了牽掛注定走不遠。
嚴院長一看氣氛已經不像剛才那樣劍拔弩張了,也趕打圓場道:
“好了好了,今天小陳新來,我去買點豬,再去買幾只野,今天咱們替小陳同志開個歡迎聚餐,每個人都參加。”
一聽有吃的,大家都樂呵了,一轟而散。
這時候嚴院長和陳棋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是一臉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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