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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44章 大慈恩寺

  【國慶快樂】

  初五，風收雪霽。

  一輛輛裝飾華的四馬車從長安城各里坊駛出，俱是前呼後擁、僕從如雲，街上行人紛紛閃避，只看氣勢便知非富即貴，哪敢招惹？

  雖然如今各衙門、各種條例層出不窮，對各行各業之行為愈發規範，什麼可以干、什麼不能幹，條例之上寫得清清楚楚，絕以往律法在之上那等含糊之詞，即便是權貴犯律例、欺百姓，也有京兆府、大理寺可以控訴。

  但華夏子民由古至今所信奉的準則便是「多一事不如一事」，既然明知權貴們趾高氣揚，那就讓他們趾高氣揚好了，只要咱躲著一些不就行了……

  諸多馬車由長安各里坊出發，但殊途同歸，最終或先或後都聚集於大慈恩寺門前。

  今日是皇家眷為文德皇后祈福的日子……

  當初敕建大慈恩寺，便是出於太子為其母文德皇后祈福之名義，故而某種意義來說，大慈恩寺等同於皇家寺院，只不過因為適時玄奘歸來，將大慈恩寺作為譯經場所，時至今日，已然為天下佛門之。

  供奉文德皇后神位的塔院在大慈恩寺的後院，諸位前來祈福的皇室眷陸陸續續抵達，說是「祈福」，實則就是以文德皇后的名義添上一份香燭錢，以供「佛緣」……

  陵公主與高公主的車駕先後腳抵達大慈恩寺，故而進香亦是一前一後、旋踵而至。

  高公主便上前攬住陵公主的胳膊，笑道：「這麼巧？不如咱們兩家一道吧，反正也不是外人。」

  陵公主心裡有些慌，這話什麼意思？

  雖然不願，卻不好拒絕，只得勉為其難的出一個笑臉：「那正好，一起進去吧。」

  既是眷為文德皇后祈福，兩人自然也不是單獨而來，俱是帶著各自家中的妻妾，陵公主看著自己後十幾個柴令武的妻妾，再看看高公主邊「左膀右臂」一般的武娘、金勝曼，心中五味雜陳。

  說起來，以房俊今時今日的地位、權勢、財富，早已與柴令武拉開不止十萬八千里的差距，一個位高權重帝國樑柱，一個仰仗祖蔭混吃等死，結果名聲不佳極為「好」房俊妻妾寥寥三五人而已，而堪比「米蟲」的柴令武卻妻妾群…… (5,0);

  大殿之，香燭繚繞、氣氛肅然。

  兩人家一起跪在神位前磕了頭、上了香，又各自施捨了諸多「香燭錢」，便齊齊退出。

  武娘便建議：「聽聞大慈恩寺的香積廚來了一位江南的和尚，一手齋菜滋味絕，不如吃一頓齋飯再回去？年節之間大魚大著實吃膩了，吃些清淡的齋飯倒也不錯。」

  陵公主自是不願意的，只是尚未開口拒絕，高公主已經拉著往香積廚的方向走去：「平素很難見到你，今日正好聚一聚，聊聊天。」

  陵公主抿著，心說我跟你有什麼可聊的？

  聊一聊你家郎君何等威風霸氣、經久不疲？還是如狼似虎、另闢蹊徑？

  但到底心虛，不好拒絕，腳下不停，被高公主拉著去了，只得回頭又招呼一大群自家的「姐妹」同去……

  齋飯自是味，不過居然還要另外付錢，則讓高公主非常不爽。

  瞪著一旁彎腰點頭的僧人，頤指氣使：「我家每年在大慈恩寺施捨的錢帛數以萬計，吃一頓齋飯居然還要付錢，你們這些僧人都鑽錢眼裡了嗎？再者說來，以往都沒有這等規矩，為何今次卻要付錢？是不是見本宮來了，你們故意為之？」

  那僧人畏懼的權勢、份，大冷的天兒亮的額頭微微見汗，陪著笑臉說著小話兒，見高公主依舊不依不饒，心中也有氣。

  說到底，被打發前來伺候貴人的和尚，顯然也不會是那等佛法深、心境淡泊的高僧……

  「殿下息怒，非是針對殿下，而是寺院規模太大、僧人眾多，日常開銷極其龐大，自是想法設法開源節流，不得已而為之。以往寺中有田產、有『香積錢』，倉庫盈，自然可以儘量予以諸位施主方便，可現在已是難以為繼，還殿下諒。」

  高公主顯然被噎了一下，一時間居然不好回答。

  針對佛道兩家廣置產業、兼併土地、恢復徵稅之政令，便是家郎君所制定，此舉將佛道兩家通過各種手段兼併之土地一併析出、發賣，等於在這兩家上狠狠割了一塊。

  而「香積錢」更是寺院的生財之道，在「皇家錢莊」出現之前，長安城中除去東西兩市的櫃坊之外，要數幾座寺院的借貸最為便捷，謂之「香積錢」，當然，佛家化外之人佛陀子弟不可沾染銅臭，故而「香積錢」的本金喚作「功德」，而利息則喚作「福報」。 (5,0);

  借貸之事本是好的，小商戶、小農民遭遇經營困難或者天災人禍的時候，能夠有一個緩解接濟的渠道，不知避免了多惡果。

  然而當金燦燦的銅錢迷了眼，四大皆空的僧人亦不能自持本心，難免見錢眼開，於是乎利息越來越高、債越來越，連「九出十三歸」這等缺德的東西都弄出來了，但凡敢不還債，輕則收房收地，重則賣兒鬻，不知幾戶家破、幾乎人亡。

  縱有苦主去告，可這年頭寺院是高檔圈子，往來皆是員、權貴，甚或其中一些人本就是寺院背後的靠山，如何告得贏？

  等到「皇家錢莊」橫空出世，不僅以低廉的利息大肆搶奪寺院的「香積錢」生意，更通過民部制定一系列限制借貸之律例。

  雙管齊下，導致寺院收銳減。

  僧人們早已習慣了奢靡的生活，收驟然減，但一貫的卻很難及時停下，既不能「開源」又不能「截流」，自是倉庫空匱、難以為繼。

  而房俊可謂是天下佛門之「苦主」，偏偏高公主還要頤指氣使、指責大慈恩寺連一頓齋飯還要收錢……僧人自是滿腹怨氣，為何收錢你難道不知麼？

  武娘笑意盈盈：「當真所有人都收錢，無有區別對待？」

  僧人理直氣壯：「自是如此，斷然不敢唐突貴人。」

  武娘笑容不減：「是一直如此，還是今日如此？」

  僧人一愣：「這……」

  高公主頓時瞭然，縴手在桌案上一拍，陵公主不知為何正自出神，嚇了一跳，扭頭去看，便見到高公主秀眉倒豎：「好啊，虧得大慈恩寺還是先帝敕建，如今居然算計其皇家人來了？我倒是要問問玄奘大師，意何為！」

  僧人滿頭大汗，訥訥說不出話。

  武娘笑著小聲道：「區區小事，何必驚玄奘大師？這齋飯錢大抵是底下的小和尚們私自收取、中飽私囊，即便不是，吃飯收錢也是人家的權利。不妨回頭跟郎君說一聲，讓民部那邊多多關注一下，給大慈恩寺增加一項『營業稅』即可。」

  僧人聽得真切，渾打了個寒，這子若天仙，卻是心如蛇蠍，太狠毒了，這是要讓整個香積廚的僧人都被被大慈恩寺掃地出門啊…… (5,0);

  正自哭無淚、手足無措，便見到一個年輕僧人快步，手裡拿著一個瓷罐來到近前，雙手恭敬的將瓷罐敬上，恭聲道：「玄奘大師聽聞高殿下寺祈福，用了齋飯，特將親手製作的野茶贈上，請殿下去舍品嘗。」

  玄奘的面子，那是肯定要給的。

  高公主瞥了一眼一旁的僧人，笑著接過瓷罐：「替本宮謝謝玄奘大師，本宮卻之不恭了。」

  年輕僧人笑道：「寺正好運來一些醴泉的泉水，還請殿下移步舍用。」

  高公主點點頭，再不多言，帶著兩家眷前呼後擁的走出去，前往不遠樹林掩映之中的舍。

  ……

  舍。

  水汽氤氳、茶香四溢，高公主、陵公主、武娘、金勝曼四人跪坐在地席上，愜意的喝著茶水。

  陵公主並未因與武、金兩人同席而介意，武娘雖然只是房俊的侍妾，但在房家地位極高，整個房家的產業幾乎都在掌管之下，而金勝曼的出更是新羅公主、金枝玉葉，倒是覺得與同來的那些家中侍妾的確上不得臺面……

  高公主喝了口茶水，放下茶杯，輕聲道：「聽聞外間有傳言，說是高平郡王為孫子李康謀求冊封世子卻遭宗正寺所拒，理由是懷疑李康非是李景淑親生，如今宗室里鬧騰一片，若果真如此，則高平郡王府面喪盡。」

  武娘坐姿端正、面容恬淡，接口道：「這坊市之間的流言七分真、三分假，往往誇張其事。只不過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卻也不能不防。似咱們這等人家固然不必在意那些流言蜚語，可正所謂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一旦名聲毀了，只憑尊貴份卻是無法得到邊人的尊重。」

  茶水有些燙，陵公主淺淺的呷了一口，心裡一跳，柳眉蹙起。

  這話聽上去意有所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