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只是點頭,白有思也只能拱手,引得那陸夫人多看了好幾眼。
而簡單的招呼以後,堂明顯沉默了一陣子,又經歷了一些眼神流,才由新來的黃司命開口:“張首席,我看你給的條件,明顯是要在北地設行臺,那敢問屆時北地這裡魔衛與行臺並立,權責如何劃分?”
張行沒有吭聲,只是看了一眼許敬祖,後者得到應許,立即揚聲做答:“不瞞貴方,基本的軍、財、民、工、教必須要納行臺,否則何必應許魔衛的諸位那麼多頭領和大頭領?不就是爲了方便兼任實職嗎?當然,諸如祭祀節慶的事還是魔衛自屬,包括部分糾紛裁決權,大部分魔衛直屬產業,我們也尊重北地傳統人心,願意讓出來,約個五十年、一百年的期限,再做置。”
“若是這般說,豈不是說我們魔衛被你們黜龍幫吞併了?”黃司命蹙眉來對。
許敬祖去看張行,眼見後者殊無表,便笑著與對面之人來講:“若是黃司命覺得不妥當,也可以讓魔衛吞併我們黜龍幫,然後各地設司命,允許我們黜龍幫的人以個人份加魔衛來……只要魔衛確保大司命是我們張首席的,河北、東境、淮北各地司命也都是黜龍幫出,然後按照魔衛家法一起開會議事,平日聽大司命指派,其實也未嘗不可。”
黃司命愣了一愣,捻鬚不語,其餘幾位司命也有些尷尬。
過了片刻,換那烏司命緩緩開口:“張首席既存了免兵戈之意,爲何此時大軍還在攻打南兩城?”
“烏司命,咱們莫要弄混了因果。”許敬祖越來越練,越來越輕鬆了。“天下四分,黜龍幫全據河北如卷席,臨到春末便已經來到北地跟前,是不可能在幽州空耗整個夏秋的,否則便是幫中哪位頭領的老母也要來問,如何坐失良機,將來在它壞掉許多兒郎命?換言之,是必須要打,所以我們首席才爲了北地蒼生來求和,而非是爲了求和才讓後面裝模作樣打起來……兩者截然不同。”
到了此時,莫說幾位司命,便是大司命與那陸夫人還有白有思都忍不住來看這年輕的黜龍幫文書。
而那烏司命被憋得難,大概也有些不耐煩,便終於拋開這些浮皮,說到今日最關鍵的一條了:“黜龍幫對北地勢在必得,可北地卻不止是魔衛一家……你們黜龍幫準備如何來對鎮守府八公?難道要學眼下對落鉢城一般給挨個敲了?”
許敬祖微微一笑,言又止,復又看向了張行,他心裡清楚,這種關鍵表態還得是這位首席才行。
張行面不改,終於開口:“烏司命所言極是,既要尋機與魔衛合力,自然要將八公挨個敲掉……不然呢,留著他們過年一起炸麪糰嗎?”
這下子,石室瞬間安靜了下來。
沒辦法,這幾天鬧鬧騰騰是幹什麼?陸夫人匆匆趕過來鬥智鬥勇的所爲何事?魔衛最大的外力牽扯是哪裡?
其實人盡皆知。
“張首席。”黑延冷冷開口。“魔七衛與鎮守八公素來對立是真的,但卻不是你拉一個打一個那般簡單,因爲魔衛跟北地是一的,魔衛便是再日薄西山,也抓著整個北地,要爲整個北地局勢負責,你若想存心讓我們跟鎮守八公之間勢同水火,那便是小瞧我們了。”
張行點頭:“我自然曉得這個局面,但是諸位,我也實在是不願意遮掩……那就是即便魔衛跟我們合爲一家,下一步也是要敲掉鎮守八公……非要說有些素來合作的鎮守府子弟,那我們給他個份,繼續任用便是,但也要打掉鎮守八公,去其規制,建立郡縣……否則還是那句話,我爲什麼要來這一趟?直接在打下南邊兩城,要個名義上的盟約不就行了?”
原本石堂頗有幾人在憤憤之態,但中間聽到郡縣二字開始,便如中了定咒一般瞬間無聲。
很顯然,他們不是第一次面對這個說法,而這兩個字也的確給了他們很大力。
許敬祖見狀,不失時機來話:“諸位,你們莫要忘了,北地鎮守八公是怎麼來的?難道不是中原豪傑北上,的北地裡改魔衛變鎮守府嗎?而千百年來,中原豪傑一而再再而三往北地來,著北地改制,莫不都是失心瘋?而這種舉止,不也正合了上次我們首席的言語嗎?大勢如斯,不在此就在彼,諸位何必徒勞做一棵違逆大勢的逆風野草呢?道理我們首席委實說了!再計較就沒意思了!”
此言一出,陸夫人殊無言語表,藍大溫卻看向了坐在盡頭的大司命,而眼睜睜看著後者並無半點反應,這位安車衛的司命卻是終於大怒,直接起呵斥:“你們想要投降做人家的狗,那便自家去做,反正這衛中是你們說了算!但真到了那個時候,且與我先說一聲,我好卸了這個司命的職責,去專心給人拉車運貨!”
說完,竟是拂袖而去。
藍大溫一走,石堂的氣氛不免更加沉悶,過了片刻,那大司命更是一聲嘆氣,然後終結了這場蛇頭蛇尾的會談。
被趕出了石城,尚未來到下面館舍,許敬祖便迫不及待,難掩喜了:“首席,總管,這事竟是要了!”
這話自然有些道理,那藍大溫被得破了防,本就說明魔衛高層討論中他於弱勢……按照某些高端電影裡的說法,談判的時候最大的忌諱就是一方展出部意見的不一致。
幾日前,賈越稍微了一下偏向北地本土的立場,晚上就被人灌醉送回來了,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那今日又如何呢?
“如何就要了?”張行輕易打斷對方。“咱們到底是外來的,沒有這裡的基,只能指幾位司命和大司命能高屋建瓴給個好結果,千萬不要得意忘形,更不要激化矛盾。”
“是。”許敬祖肅然以對。“首席所言極是,往後幾日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張行點點頭。
倒是白有思搭著涼棚去看這黑水旁的偌大城市,給了一個莫名的判斷:“依著我說,怕是沒有幾日了……”
“怎麼說?”張行認真來問。
“現在局面攤到這份上,他們再等下去還能等到什麼?等李四攻下南面兩城?還是那個劉文周敢來?”白有思若有所思。“總不能是等至尊開口吧?”
“不錯。”張行想了一想也笑了。“只是幾位司命之間商議,幾日也就夠了,如今你又來了,他們之間也鬧僵了,除非確實還有什麼可等的,否則也該揭底了。”
兩人猜的一點都沒錯。
且說,今日恰好是四月月中,到了晚間,頭頂雙月如盤,照的滿城輝熠熠,而因爲白有思到來,再加上來到這黑水畔反而能得清閒,於是張行便約了城一家飯莊,點了些北地菜餚,了幾壇酒水,就在館舍院中擺宴賞月。
結果,兩杯酒剛剛下肚,幾盤菜還冒著熱氣,一碗麪都沒吃完,便有一名直刀武士隨著送菜的進來,說是大司命有請。
衆人無奈,便要起一起過去,這武士便再度強調,只請了張首席和白、賈兩位大頭領,請不要帶隨員。
這下子,幾人反而神一振,曉得戲到了,便立即應聲,讓秦寶留後,就要直接過去,唯獨賈越,張行眼瞅著對方回到屋,將自從了北地就沒佩戴的驚魄劍帶了出來,然後才一起。
還是那條路,上了石山,直奔黑帝觀,也就是在這裡衆人準備轉向那個石院時被領路的武士制止了。
“大司命在神仙裡。”武士擡手一指。“從石廊前頭的凹口下去就行。”
三人沒有停頓,快步進了這黑帝爺道的基之地。
了這天然石室,果然見到棄了黑氅的大司命本人,戴著武士小冠,披掛一件黑的半甲冑,掛著一套黑戰袍,然後正在石室正中央的一石壁前手舞足蹈,眼瞅著就是北地特有的戰舞戲,當初高督公擅長的那個。
眼見如此,賈越不敢怠慢,快速上前對石壁行禮。
其餘兩人卻走的慢了些,而且沿途四下打量……然而,打量來打量去,也沒發覺這神仙有什麼玄機。
非說特,那就是一個字,大!
外面看起來也就那樣,但真走進來就發現,這個天然石室對於人而言非常寬闊與高深,地面和牆壁被人爲打磨後形了明顯的功能區劃,除了房頂比較高外,跟外面的石頭建築部沒什麼區別,幾乎算得上一個六面包裹的小城……可以想見,這在黑帝爺那個時期,是一個多麼出彩的軍事、生活據地。
就是這個大石頭,造就了黑帝爺麾下部衆那種帶有據地的酋幫活形式,繼而影響了整個北地,誕生了魔衛迭加戰團的組織架構,繼而影響到了整個天下。
但它真的就是一個大石頭而已。
神奇的永遠是人。
來到石壁前,張行和白有思一起擡起頭來,卻是不約而同心中一聲嘆氣——原來,中央巨大的石壁上,只有三個金文形態的字而已,雖然對金文似是而非,但這三個字卻不知爲何,乃是一眼而知,正是天、地、人!
張行一聲不吭,躬一拜,然後肅立靜候大司命跳完舞,也就是這個期間,陸夫人也孤至此,後者也來一拜,然後朝幾人微微含笑頷首,方纔立定,似乎本不知道眼前這人白天口口聲聲說要剷平鎮守府八公一般。
過了片刻,大司命跳完了舞蹈,負手立在一側,便著頭頂石壁娓娓道來,乃是做了個張行前世參觀時導遊一般:
“想當初,青帝爺教授文明,百族昌盛,但也很快起了隔閡,相互兼併起來,到了黑帝爺降世的時候,雖還有其他的部族存世,但人巫妖三族的氣勢已經勢不可擋。
“可也僅此而已,因爲當時除了三族之外,還有許多真龍橫行天地,山野湖海中也有許許多多那種得了真氣然後顯化神異的存在,他們有的善,有的惡,有的乾脆與野無異,還有的直接至尊庇護,但總歸與三族凡人秉不符,而且有相爭之態,這就使得所謂邦國裡聯繫都難,遑論建起如今這種國家了。
“黑帝爺誕生在晉北與河北那邊,位置已經不可考了,祂年時父母就亡在外面的神異之中,據說祂還有個姐姐,作爲祭品也亡在某個神異口中,再後來不用想也知道,稍微長大一些,祂就大殺四方,把部族周圍的神異殺了個乾淨。
“但因爲居於河北腹地,殺了一個,總還有三五個其他的再過來,而且還要與四面八方的其餘部族打仗,還要應付部族裡的貴種的防備,祂便覺得有些不耐,再加上後來遇到一條真龍,極有手段,便乾脆棄了河北之地,北上至此,再起基業。”
張行聽到這裡,眼皮一跳。
“祂老人家想的很簡單。”話到這裡,大司命也扭頭來看張行。“既然在河北那種地方殺了那些神異,周圍總還能補上來,那乾脆從全天下的最北面殺起,從頭到尾殺的乾乾淨淨……結果,祂也在黑水這裡遇到了吞風君,吞風君讓出黑水與這石室,自家去了天池,祂老人家就在這裡自行領悟了弱水真氣,還聚集了一些願意追隨祂的豪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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