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王大聲著氣,一個字也反駁不得,漸漸適應了黑暗的眼睛,隻能看到在濃霧裡的影一閃,又要離開.
他要追上去,雙似已支撐不住全的重量,幾乎是在哀求:“丫頭,金兵都是禽,沒有人的,你不能落在他們手裡……”
“金兵沒人,你們就有人了?”
他終究還是搶上一步,抓住的手臂:“丫頭,我們先找個地方養傷,等傷好了,我就帶你走,找個清凈的地方好好過日子……”
這些年,沒日沒夜的奔波,逃亡,流浪……從海盜之手到金軍大營,無時無刻不在恐懼之中度過,沒有親人,沒有人,沒有朋友,甚至沒有家園!沒有棲之!唯一的弟弟嶽鵬舉已經為其他人的丈夫……憤怒悲傷淤積在心裡,彷彿這一切,都是拜他秦大王所賜!
“丫頭,真是想死我了……這一次,我再也不會放你走了……”
用力一甩手臂.
“丫頭,我找了你許多年,我絕不會再放你離開……”
花溶看看茫茫的黑夜,幾乎是歇斯底裡地起來:“秦大王,你為什麼要魂不散地纏著我?在海島上被你折磨難道還不夠?為了你,我不知死了多次,最後一次差點掉在海裡淹死;你為什麼還是不肯放過我?你跟金兵有什麼差別?……”
“丫頭,這些年,我每一天都想著你,我也沒有再找其他人……”
“難道我還要激你麼?激毀了我一生的暴徒?你想著我?你想我做什麼?想把我抓回去再綁在樹上任你折磨?想狠狠毒打我?我折磨我?再把我的頭皮都拉扯掉,拖在地上,像拖野狗一樣的遊行示威,顯示你強盜之王的耀武揚威?你想著我,我就要跟你走?你以為你是什麼人?我不但不會跟你走,秦大王,我簡直是恨你,討厭你,你比最可怕的噩夢更令人心煩……天下人那麼多,你為什麼一輩子也不肯放過我,天涯海角也要追來害我?”
哭得匍匐在地,子蜷得如一隻微小的蝦米,臉被硌在冰冷的地上,如冷刀的刀鋒過,也不覺得冰冷.山河淪陷,沒有一是太平之地,四都是如狼似虎的金兵,隻覺得天地之大,再無容之,茫茫的逃亡,也不知該逃到哪裡去……
秦大王掙紮著,幾乎是爬過來的,渾的水汗水已經凝結在上,變了細小的鹽顆粒,他出團般的大手,輕輕索著,在花溶的頭發上,聲道:“丫頭,我再也不會那樣對你了……丫頭,我喜歡你,從沒想過要害你,從第一麵起,我就沒有真正想過要害你……我也沒有打你,從來沒想過要打你……”
“是,你的確沒有打過我!可是,其他那些難道不是比捱打更可怕千百倍的摧殘?難道你認為沒有打我,就是對我很好了?”
“丫頭……是我不好,以後,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依你,也不強迫你.丫頭,我決不允許你再離開我……”
“你不允許?你憑什麼?”冷笑一聲,“秦大王,你這種人跟金軍其實又有什麼差別?乾的壞事哪樣比他們了?你千裡迢迢找我,無非是到手的獵溜走,不甘心罷了.抓回去又如何呢?為顯示你的權威和武力,想方設法再折磨我?”
“丫頭,不是這樣!你明知不是這樣!我是真的喜歡你……”
“喜歡?你這種人知道什麼是‘喜歡’?見了想要的人就肆意汙辱,這就是所謂的‘喜歡’?”
“丫頭……我是真心想你給我生兒育的……”
“給你這種人生兒育,我寧可一輩子斷子絕孫!”
如一隻刺蝟一般,倏忽挪開子,又站起來,了淚水,“秦大王,這是我們最後一麵!如果你再糾纏不休,我就殺了你!”
秦大王已經用盡了最後的一點力氣,再也沒法掙紮著站起,眼看花溶就要離去,此後,天涯海角,世紛紜,真不知還有沒有相見之日,何況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難說,初見時的喜悅早已變了絕和恐懼,嘶喊起來:“丫頭,你不能走……”
花溶視若未聞,加快了腳步.
“丫頭,找了你這麼久,我還從未真正跟你見過麵……我很想見你,都快想瘋了.丫頭,即便你要走,能不能等到天亮,讓我好好瞧你一眼?就一眼,求求你了……丫頭……”
花溶停下腳步,淚水一過乾的眼眶,很快在臉上凝結冰冷的鹽粒,被冷風一吹,消失得無影無蹤.
秦大王見停下,幾乎已經氣若遊:“丫頭……丫頭……不要走,好不好?”
花溶幾步回來,扶起他就走.
彷彿迴返照一般,秦大王忽然神煥發,如服食了一粒仙丹,渾上下不知凝聚了多的力氣,靠在花溶瘦小的肩頭,卻盡力不著,手悄然摟住了的腰,喜不自,要講幾句什麼,微一開口,就吐出一口來,他想扭頭,卻來不及了,全部噴在花溶的肩上.
“丫頭,對不起……”
花溶冷冷地哼一聲.
“丫頭……”
他的聲音低下去,花溶更不做聲,知如果不在天亮之前找到安全的地方,兩個人都決無生路.
也不知走了多久,終於看到影影綽綽,彷彿一間茅屋.此時已是黎明,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候.
花溶再扶著秦大王走幾步,近了,發現果然是一座空茅屋.
用力拖著秦大王進去,他幾乎立刻就癱在了冰冷的地上.
花溶索著,生起一堆火.
“喂,秦大王……”
一驚,借著火,這才發現秦大王閉著眼睛,麵如金紙,右肩上有一箭傷,口有一刀傷,其他零碎的小傷不計其數,渾跡斑斑.
暗嘆一聲,將他扶在草上,他重重的子立刻倒了下去,往日威風凜凜的鐵漢,如今,勉強支撐到這裡,已經油盡燈枯,生死不知.
在懷裡了一會兒,找出一瓶傷藥,幾顆藥丸,都是從金兀營帳裡帶出來的,此刻,一腦兒給秦大王服下,塗抹上……
拂開他前服藥時,但見厚厚服的夾層裡,鼓鼓囊囊的.隨手一,隻見是一個繡花荷包,手工緻.心想,這隻怕是從某個子那裡搶來的吧?他這樣藏著,顯然對那子有,如此,倒算一件大好事,免得再纏著自己.
開啟荷包看看,裡麵隻有一張紙,這又是什麼機要件?攤開紙,發黃的上等宣紙上隻寫著兩個名字:
秦尚城
花溶
正是的親筆.
是當初在海島上時,秦大王強迫寫的,那次,他搶劫失敗,傷歸來,以為自己又要倒大黴,結果,他什麼都沒說,隻拉著,一個勁要寫他的名字.
這強盜,珍而重之地藏著這些東西乾什麼呢?
瞧了兩眼,回首在那個地獄般的海島上所度過的日子,不勝噓唏,正要隨手將這個荷包丟到火堆裡,將所有的噩夢統統燒掉,但想起他生死未卜,如果就這樣再也醒不來了,又該怎麼辦?
原本對他徹骨的仇恨和厭惡,可是,在這生死關頭,不知怎地,恨意卻淡了,淡得幾乎覺不到了.悵然半晌,又原樣將荷包放回秦大王懷裡,拿著藥對他服外敷,忙碌一陣,秦大王依舊閉著眼睛沒有清醒過來.
秦大王的額頭,滾燙,可是,在這荒村野地,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隻希他能平安度過這個夜晚,明天再說.
退到一邊,閉著眼睛打了個盹,迷糊中,聽得秦大王咕嚕一聲,聲音沙啞得幾難辨別:“丫頭……不要走啊……”
睜開眼睛,見他依舊昏迷不醒,剛剛不過是在囈語.走過去,想將他勉強了一下的手放得靠近一點燃燒著的火堆,可剛一抓住他的手,就被他拉住,像桎梏一般.
沒有推開他,隻輕輕將他的手一起靠近火堆,低低嘆息一聲:“你在海島上做你的海盜,燒殺擄掠,何其快活?何必千裡迢迢尋到這戰火之地,兄弟傷亡殆盡,自己陷絕境?你若還能僥幸活下去,還是回去做你的海盜吧……”
想想,撕下一幅襟,在門外沾了些冰淩,敷在他頭上,又生一堆火,在角落裡撿了一個破罐子融了點冰水,出出逃時帶的許乾糧,溶粥.
粥放得半涼了,纔去搖醒他:“秦大王……”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眼睛很花,的麵孔總是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如在夢裡一般,心裡卻十分喜悅:“丫頭……”
“吃點東西吧.”
“嗯.”
用力將他扶起靠在墻上,他見累得滿頭大汗,心裡喜悅,要笑,卻渾疼痛,隻能閉著眼睛勉強靠在墻上穩住子.
端了碗喂他,他艱難地喝一口,花溶見他子不穩,立刻手扶他一下.他頭一歪,幾乎完全靠在了的懷裡.
他以為要推開自己,可是,卻微笑著,聲道:“你吃點東西,吃了會好起來的.”
“丫頭……”
秦大王語聲哽咽,做夢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能得到如此心地照料.
這是妻子纔有的覺!生死相依的覺.
他睜大眼睛,想看清楚的樣子,可是,眼前一陣一陣發花,倦極,嗬嗬一笑,想手摟,卻終究無力,子一又昏迷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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