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頭頓時變了臉，語氣尖酸道：“你去你就去，主子親自點你的名，豈容你推三阻四！”

“我去，我去行嗎？”雀兒端著薑湯從外面進來，上前替穗和解圍，“娘子病了，發著高燒呢，怕過了病氣給主子。”

“你算個什麼東西，你這樣的貨，給主子倒夜香都不配！”丫頭手推了一把，剛煮好的薑湯應聲落地，湯碗摔得碎。

隔壁幾個房裡的下人聽到靜紛紛跑來，探頭探腦地向裡張。

有人認出是新夫人邊的丫頭清茶，唯恐惹火上，大家不要近前。

雀兒氣得小臉通紅，指著清茶道：“你，你這人怎麼這樣？”

清茶不屑冷笑：“這都算客氣的，誤了主子的事，有你好果子吃！”

“別吵了，我去。”穗和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

雀兒忙去扶：“娘子，你病這樣，走路都不穩，怎麼端得水？”

“一個使丫頭，哪就這麼氣了？”清茶翻了個白眼，“我家小姐才是府裡唯一的大娘子，再讓我聽到你別人娘子，小心我告訴小姐把你發賣出去。”

雀兒氣得渾發抖，卻又拿沒奈何。

穗和拍拍雀兒的手，示意稍安勿躁，穿上鞋對清茶道：“走吧！”

清茶輕蔑一笑，上下打量：“這不好好的嗎，居然還想裝病懶。”

穗和忍著一陣陣的眩暈，沒接的話。

清茶自己沒意思，哼了一聲，率先走了出去。

雀兒不放心，要陪穗和一起去，被穗和拒絕。

穗和心裡明白，宋妙蓮邊不缺丫頭，只不過是想讓親眼看一看他們的房之歡，好讓對裴景修徹底死心。

的心早就已經死了，就算親眼看到，又能怎樣？

已經不會再為那個男人傷心。

想是這樣想，可是，當費力地提著一桶熱水搖搖晃晃走進新房時，還是被滿目的紅刺痛了雙眼，眼淚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紅的床幔裡，兩個相擁的影細語呢喃，男聲低沉溫，聲人，帶著床笫歡好後的慵懶。

聽到外面的靜，宋妙蓮隔著紗幔問：“什麼人？”

穗和把水桶放下，開口之前，先抹掉腮邊的淚：“奴婢是來給大娘子送水的。”

靠在床頭的裴景修頓時坐直了子。

“夫君別。”宋妙蓮手將他推回去，聲道，“夫君辛苦了，你只管好好躺著，讓丫頭來幫你洗。”

穗和心裡咯噔一下，本就因發燒而通紅的小臉紅得快要滴出來。

裴景修也急了，忙道：“不用了，讓出去吧，我自己來。”

“夫君怕什麼，高門大戶裡，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夫君慢慢習慣了就好了。”宋妙蓮笑著說道，出白生生的手臂去紗幔。

“別！”裴景修一把抓住了的手。

隔著紗幔，他還能裝著不知道是穗和，紗幔開，他與穗和就避無可避了。

穗和也張地屏住了呼吸，子微微抖，眼睛死死盯著紗幔。

害怕在這樣的形下與裴景修四目相對，卻又約期待著宋妙蓮真的將紗幔拉開。

這樣的話，裴景修以後大概也沒臉再糾纏了吧？

漫長又煎熬的等待中，宋妙蓮撲哧一笑，在裴景修額頭了一指頭：“一個使丫頭而已，瞧把你嚇的，既然你這麼害怕，那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今生今世只我一人，除了我你誰都不要，平妻姨娘通房外室全都不要，你若答應我，我就讓這丫頭出去。”

裴景修錯愕地看著，終於後知後覺地想到，讓穗和來送水，定然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就是要用這種方式辱穗和，彰顯自己正妻的地位，好讓穗和徹底死心。

早知如此，他該讓穗和留在東院的。

倘若此時穗和在東院，就可以避免眼下這尷尬的場面。

裴景修後悔不已，隔著紗幔，看著穗和影影綽綽的纖細影，不知該如何是好。

“夫君，你快說呀，你不說，我可把丫頭進來了。”宋妙蓮笑著催促他。

“別……”裴景修無奈妥協，“我答應你，今生今世只你一人，除了你我誰都不要。”

“夫君真好，我也你。”宋妙蓮笑著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手將紗幔開一條，對穗和得意道，“都聽到了吧，還不快出去。”

“是。”穗和應了一聲，福道，“祝郎君與娘子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說完，不等床上的人回應，轉向外走去。

已經虛弱到隨時都會倒下，卻將腰得筆直。

裴景修仍舊靠坐在床頭，目卻過紗幔追隨著穗和的背影。

他看著穗和腰背直走得毅然決然，心中不一陣惶恐，彷彿穗和離開的不是這間新房，而是他的生命。

那個弱小的，可憐的，孤苦無依的孩子，正在以從未有過的堅定步伐，一步一步從他的生命中離開。

“穗和……”

他失控地喚了一聲，起就要去追。

“夫君冠不整，想要去哪兒？”宋妙蓮拉著他問道。

裴景修猛地回過神，猶豫片刻後，頹然坐回到床上：“時辰不早了，歇吧！”

穗和回到下人房裡，勞累了一天的丫頭僕婦們都已經睡去，唯有雀兒還在門口等。

見回來，雀兒忙上前將扶住：“娘子，你沒事吧？”

“沒事。”穗和搖搖頭，實在沒心說話，催著快去睡覺，“你累了一天，趕睡，不要管我。”

雀兒扶著在床上坐下，把自己重新煮的薑湯端給：“我方才又去煮了一碗，娘子快喝了發發汗，再好好睡一覺，興許能好些。”

穗和看著小丫頭真誠的臉，以及眼中滿滿的擔憂，忍不住眼眶酸漲，接過碗，大口大口喝著薑湯，眼淚無聲落進碗裡，苦混合著辛辣，被一同吞腹中。

雀兒看哭，不用想也知道在房裡看到了什麼，也跟著默默流淚。

娘子真是太可憐了，誰來救救呀？

穗和喝完薑湯就躺下睡了，讓雀兒也早點睡，別胡思想。

雀兒到底還是個孩子，累了一天，躺下沒多久就睡了過去。

穗和卻睡不著，閉上眼睛，眼前是一片鮮紅。

紅的房，紅的嫁，紅的床幔，紅的喜燭……

心痛到無法呼吸，睜開眼睛，索著下了床，藉著外面慘白的月，從床下翻出一個包裹，抱在懷裡，腳步虛浮地向外走去。

夜已深，整個府邸都寂寂無聲，獨自一人走進了花園，找了一偏僻的角落，跪坐在地上，開啟了包裹。

繡了三年的嫁展現在清冷月下，一針一線，都傾注著一個孩子對婚姻的好期許。

到如今，期破滅，夢空，這嫁，還留它何用？

掏出火摺子，點亮一簇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