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和愣在當場,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雀兒推了一把:“娘子還發什麼愣,快去瞧瞧呀!”
穗和回過神,解下圍,拿手帕將自己的臉洗乾淨,又整理了,才匆匆去了閻氏房裡。
還沒進門,就聽到閻氏低聲下氣奉承宋小姐的聲音,裴景修的妹妹裴玉珠也把宋小姐從頭到尾誇了一朵花。
穗和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了進去。
屋裡熱鬧的說笑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向看過來。
宋妙蓮坐在主位上,仍是錦華服,豔人。
裴景修挨著坐著,宿醉的臉上略顯倦,卻也不影響他的風流倜儻。
他徹夜未歸,今日一早就帶著宋小姐回來,莫非他們整晚都在一起?
穗和心中不安,閻氏已經嫌棄地衝喊:“你不在廚房洗碗,來這裡做什麼?”
穗和忙穩了穩心神,說:“我給小叔送飯回來,聽說來了客人,就過來瞧瞧。”
“瞧什麼瞧,既知來了客人,還不快去沏茶。”閻氏唯恐說多了引起宋小姐懷疑,急著要打發出去。
穗和沒有,默默看向裴景修。
閻氏以前從不曾當著裴景修的面對這樣刻薄,便是責怪挑剔,也會揹著裴景修。
以為裴景修會替說句話,誰知裴景修卻笑著對說:“去沏茶吧,別怠慢了客人。”
穗和愣住,隨即又想,景修是個大孝子,也許只是不想當著客人的面讓母親下不來臺。
這樣想著,心裡好了些,溫順地應了一聲,忙著去沏茶。
宋妙蓮是客,第一盞茶自然要先給,穗和捧著剛沏好的茶遞到面前,謙恭道:“宋小姐請用茶。”
穗和容貌生得好看,昨日灰頭土臉已經讓宋小姐心生敵意,今日洗乾淨之後,掌大的小臉如凝脂一般白皙,不點自紅的櫻桃水潤人,一雙鹿兒眼更是清純澄澈惹人憐。
宋妙蓮眼裡閃過嫉妒的,手去接茶,卻又故意沒接穩,嘩啦一聲,茶盞掉在地上摔得碎。
大家都嚇了一跳。
閻氏立刻指著穗和大聲斥責:“笨手笨腳,連個茶盞都端不穩,燙傷了宋小姐,你拿命都賠不起。”
“是啊哥哥,穗和今天怎麼手腳的,你還是快敲打敲打吧!”裴玉珠也跟著母親抱怨穗和。
“不是我……”穗和小臉煞白,低聲辯解。
閻氏大怒,拍桌子罵道:“反了你了,還學會頂了,你可別忘了,你是我兒子花銀子買來的……”
裴景修一聽母親話頭不對,忙出聲打斷:“母親息怒,客人要。”
說著便起走到宋妙蓮跟前,拉起的手關切問:“可傷到你了?”
穗和心口一窒。
昨天燙傷了手,連小叔都看出來了,裴景修卻毫無察覺。
眼下宋小姐什麼事都沒有,他卻語溫存,抓著人家的手瞧了又瞧。
這樣的他,真的當自己是他最重要的人嗎?
“還好我沒事。”宋妙蓮揚著修長的柳葉眉,手了下裴景修的額頭,“我若傷著了,看我父親兄長不了你的皮。”
裴景修笑著向作揖,桃花眼含脈脈:“還請宋小姐可憐可憐我,不要把這事告訴國公爺與世子。”
“你知道怕就好。”宋妙蓮得意地哼了一聲,笑容明豔又張揚,指著穗和說道,“這種丫頭,在我們家連洗腳都不配,你居然讓來為我奉茶,你叔叔好歹是左都史,怎麼府中竟這般寒酸,下人都不見幾個。”
裴景修面微訕,剛要解釋,被裴玉珠搶了先。
“宋小姐你有所不知,我小叔向來喜歡清靜,說下人多了是非多,就這兩個丫頭,還是我們從金陵帶來的,我們來之前,府裡只有兩個老僕,兩個使婆子,兩個小廝和一個車伕。”
宋妙蓮簡直不敢相信。
都察院是國家最高監察機構,左都史是都察院的最高長,與六部尚書合稱為“七卿”,因領著監察彈劾百之責,六部尚書都要讓他三分。
這樣一位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權臣,偌大的府邸居然只有幾個僕人,當真令人匪夷所思。
宋妙蓮撇撇,對裴景修道:“你小叔清靜是他的事,我若嫁進來,至要八個丫鬟四個嬤嬤,跑的小廝,抬轎的轎伕至也要八個,於這個數,你也別登我家的門提親。”
此言一出,屋裡的氣氛頓時變得古怪。
母子三人躲閃的目裡,穗和的耳朵又開始嗡嗡作響。
原來,在不知道的時候,裴景修已經在外面和別的人談婚論嫁了嗎?
可他明明昨天才說過,自己是他心裡最重要最不可取代的人。
“景修……”
穗和心中慌,抬頭看向裴景修,想要他一個答案。
裴景修微微搖頭示意稍安勿躁,讓母親和妹妹先招待宋妙蓮,這才上穗和匆匆出了房門。
“穗和,我如今已是狀元之,外人面前,你不能再直呼我的名字,這樣於禮不合,你記住了嗎?”
裴景修將穗和拉到無人,第一件事就是糾正的稱呼。
畢竟他和宋小姐說了穗和只是個使丫頭,哪有丫頭直呼主子名字的道理。
穗和愣愣地看他,往日如同小鹿般靈的眼眸,此時卻充滿了悲傷和迷茫,長長的眼睫微微抖,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裴景修,直說吧,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裴景修看著,無奈嘆息,手了的頭髮:“你呀你,我昨天和你說的話,怎麼你睡一覺就忘了,你辛辛苦苦陪伴我三年,替我侍奉母親,照顧妹妹,你的好我都在心裡記著呢,怎麼會不要你呢?”
穗和滿腹的委屈頓時像洪水決了堤,淚珠滾滾而下。
“那你和宋小姐又是怎麼回事,如果你不曾說過要娶,為何連嫁進來要帶幾個丫鬟婆子都打算好了?”
裴景修見哭得傷心,掏出帕子給眼淚,聲道:“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呀穗和,你怎麼不懂我的良苦用心?”
穗和驚訝地著他,忘了流淚:“分明是你見異思遷,怎麼卻說是為了我?”
裴景修嘆口氣,神頗有些失:“我在你眼裡就是這樣的人嗎,我辛辛苦苦結討好宋小姐和的兄長,都是為了給你父親翻案,到頭來卻被你看作是負心漢嗎?”
穗和心頭一跳,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裴景修又嘆了口氣,拉著的手道:“我雖然中了狀元,但如果沒有人提攜,充其量也就是進翰林院做個修撰,至要熬三年才能選為庶吉士,再過三年才有機會進閣,我等得了,你等得了嗎,你那遠在北疆苦寒之地的兄長侄子等得了嗎?”
穗和聽他提起被流放到北疆的兄長侄子,心頭又是一陣刺痛。
可是,這和裴景修要娶宋小姐有什麼關係?
裴景修見不解,又耐心道:“安國公只有這一個兒,我娶了他兒,他自然要為我的前程鋪路,我藉著他的勢,也可多結一些上流人脈,這樣一來,給你父親翻案不就有了嗎?”
穗和已經聽傻了。
覺得哪裡不對,可心裡太,一時又理不清頭緒。
三年前,裴景修承諾將來考中了功名會幫父親翻案,前提是作為父親唯一的兒,要將關於科考的門道技巧毫無保留地教給他。
父親為文淵閣大學士,是歷任科舉的主考,從小耳濡目染,對那些事確實懂個七七八八。
裴景修說,只有把這些都教給他,他才有十足的把握一舉奪魁,才有機會為沈家翻案。
聽了他的話,將自己所知所學傾囊相授,可他現在中了狀元,又說還需要一個有權有勢的岳父為他鋪路。
他是一開始就打了這個主意,還是結識宋小姐之後才想到的?
有沒有可能,他從一開始就在哄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