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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花笑》 第六十一章 登門範府

荏苒,轉眼又捱過十日。

落月橋上開始有穿單衫的小姑娘早晚出來賣茉莉花,茉莉花香氣清雅芬芳,醫書記載,以茉莉蒸油取,做面脂頭油,既可潤燥長髮,也可香浸骨。

京城審刑院詳斷範府院中,寢屋裡,範夫人趙氏正坐在鏡前,任由後丫鬟將新買的茉莉頭油輕輕拭在髮梢

頭油落在髮梢上,原本蓬鬆的烏髮頓時變得熨起來,越發顯得如綢緞細膩。趙氏看向鏡中的人,貌婦人臉若桃花,眉似柳葉,十足的人。

卻微微蹙起了眉,左右仔細端詳著自己的臉,又探出手自己腰,問後的婢子:“翠兒,我近來是不是胖了些?”

婢子笑著答道:“夫人花容玉貌,窈窕得很呢。”

趙氏搖頭:“不,我近來定是了些。”

這些日子範正廉早出晚歸,趙氏服侍他用飯起居時,時常看見範正廉心不在焉的模樣。趙氏本就擔心範正廉隨著仕途得意,心思也漸漸飄向他。如今範正廉反常,趙氏自然懷疑。

只是的人查探,也沒查出個什麼外室的蛛馬跡,思來想去,趙氏只能懷疑是範正廉厭倦了自己。

著窗外的日頭,有些煩躁地嘆了口氣。

天氣越來越熱了,子的衫也越來越輕薄,已換上了金紗,紗上有粼粼微,走起路時若日下的波紋人。

只是人歸人,這樣薄薄的紗,若非本子清瘦,穿起來難免顯得臃腫。

趙氏是人,天氣冷時料還能遮一遮,天氣熱時一穿得單薄,總是對自己的姿多有不滿。

是的,趙氏對自己的姿格外敏

或許是因為時爹孃為取的閨名“飛燕”,一聽就輕盈嫋娜,何況那位同名的禍國妖姬是以纖細能掌中舞而聞名,自小到大,這名字就如麗的咒,一直綁縛於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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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氏生得很,然而不知是不是上天刻薄,隨著年紀漸長,日漸圓潤。這本來和無損人之名,可與的閨名一襯,總覺得有幾分促狹。

趙氏也自覺惱火,想要“人如其名”,想要“嬛嬛一嫋楚宮腰”,可惜之父母,有些事偏也邪門得很。無論吃得再,用過再多藥,的四肢始終無法像那些畫上仕一般單薄纖細,就如牡丹花永遠也變不百合花。

偏偏的夫君範正廉看夠了牡丹花,如今瞧著似對百合花興趣的模樣。

趙氏冷冷地想,這世道,總歸是對子要求更多。

漫無目的地想著,倒是記起了一件舊事,喚來邊婢子:“對了,之前讓人去仁心醫館買‘纖纖’,怎麼還沒買到?”

上次太府寺卿府上董夫人來府中小坐,閒談時曾說起京中出了一味藥茶,效用極好,屠夫用了都能變潘安。

這實在是無稽之談,不過董夫人說得信誓旦旦,不似說謊模樣,加之趙氏近來也有閒,便真令人去城東廟口查探,一問,果然見有一矯勇男子正在賣

那豬潘安的故事竟是真的。

如此,趙氏便心極了,立刻下人去採買來。

婢子答道:“府上採買的人說,醫館的坐館大夫一直說無貨,採買的前前後後這十日一共已去問過四五回,都空手回了。”

趙氏作一頓:“已去過四五回了?”

婢子點頭。

“這醫館倒是好大的架子。”趙氏心中有些不悅,“既已去過一次,便該知我府上有用,換了識趣的人早就將東西送了過來。他們倒好,一介小小醫館,還教我們府上的人三催四請,好不識抬舉。”

頓了頓,趙氏又問:“這醫館背後可有什麼人撐腰?”

婢子搖了搖頭:“奴婢已打聽過,醫館的東家是個普通商戶,坐館大夫則是個進京的外地孤。整個醫館統共就四個人,還有兩個是幹活的夥計。”

趙氏諷刺:“果然,鄉下人才會這般不知規矩。”

夏日晝長,惹得心中發躁,於是斂了笑意,冷道:“你再找人去醫館一趟,拿我的名帖,就說本夫人要用藥,限三日必須送來。”

“是。”

……

範府的帖子下來時,正是未時。

已過夏至,晝日更長,西街上賣竹簟子的生意好了起來,街道上熱浪滾滾,正午時分沒人敢在這個時候出門,各自在屋舍中默唸心靜自然涼。

杜長卿從巷果鋪裡買了新鮮桃子回來,被銀箏用井水浸過,拿出來冰冰涼涼。用刀切兩塊,好似頰鮮,一口咬下去,又脆又甜,口舌生津,在大熱天裡很是清爽。

“怎麼樣,陸大夫?”杜長卿搖著竹扇,得意洋洋地看:“我們盛京的桃子,是不是比你們那更好?”

這也要比較?銀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陸瞳卻笑了。

落梅峰上也有桃樹,但山上的野桃子又酸又,個頭還小,稀稀拉拉結上幾個,實在難以下口。

蕓娘從不將那些桃子摘下來,任由它們留在枝頭,到了暑日,偶爾會有鳥雀來啄食,但也不太多。如果換做是眼前這樣的甜桃子,落梅峰上大概會更熱鬧一點。

阿城從外面走進來,將一封帖子遞到陸瞳手中:“陸姑娘,范家的人又拿帖子過來了,請您三日送上‘纖纖’。”

這幾日範府的人都來買藥茶,偏偏這幾日纖纖斷貨了,新的藥茶陸瞳還沒做出來。於是這范家隔三差五來催一催,催得人心裡發慌。

杜長卿“呸”的一聲吐出裡桃核,斜眼睨著陸瞳,很有幾分懷疑:“陸大夫,你這幾日做藥茶怎麼慢了這麼多?是不是做材料的銀子不夠?”

陸瞳手接過帖子,將帖子收起來:“藥茶已經做好了。”

這實在教人猝不及防,杜長卿也愣了一會兒,片刻後,他道:“那還等什麼?阿城,他們人趕來取!”

陸瞳打斷他:“等等。”

“又怎麼了?”

“範夫人看樣子很生氣,只送上藥茶,恐怕難以平息對方怒火。”

杜長卿著桃核,目詫然:“那要如何?你還打算負荊請罪,登門拜訪?”

“好主意。”

杜長卿:“……”

陸瞳站起:“總要彰顯我們的誠意。”

……

趙氏的人送帖子不過一個時辰,仁心醫館的回帖就立刻就呈了上來。

翠兒站在趙氏跟前,低聲地說:“……醫館的坐館大夫就在府門外等著,除了送藥,還想親自見夫人一面,許是知道得罪了人想當面致歉。”

趙氏捧著手裡的茶,心中輕視之意更濃:“現在倒是知道怕了。”

“夫人可要見見?”

趙氏皺了皺眉,想了一會兒,才道:“讓在府門先等上一刻,再進來見我。”

陸瞳與銀箏在範府門口等了約莫一炷香時間,才有個婢子姍姍來遲,引們二人進府去。

這下馬威立得足夠明顯,陸瞳也不多言,只與銀箏隨著婢子往府院中走,行走時,不地打量四周。

範府極大。

原先以為柯家的府邸已然極寬敞,但範府的宅院比柯家還要豪奢許多。泉石林木,樓閣亭軒,可見緻講究。

陸瞳的目在花園一方紅寶石盆景上一頓,隨即低下頭,神意味不明。

曹爺那頭查來的訊息,審刑院詳斷範正廉,原本出之戶,約莫六七年前得賜同進士出,擔任元安縣知縣。

範正廉做知縣做了三年,因辦案出理了好幾樁陳年冤案,得當地百姓擁護。清名抵達天聽,陛下特意擢升範正廉職,將範正廉調回盛京。

短短幾年間,範正廉就由小小知縣,為刑部郎中,又至刑部侍郎,到如今的審刑院詳斷,可謂風頭無限。

更重要的是,範正廉的名聲還極好,民間都言他“明察秋毫、持法不阿”,素有‘範青天’的名。

想來正因如此,當初陸謙上京告狀,才會第一時間求助範正廉門下。

去求助一個‘有冤必查’的青天大老爺,聽上去沒有任何問題。何況陸謙常年呆在常武縣,平人百姓遇到不公,尋老爺主持公道,是自然而然的事。

只是……

陸瞳垂下眼睛,真正清正廉明之人,府邸為何會如此豪奢?就算以範正廉如今的俸祿,想要養出這麼一座宅子也並非易事。

除非範正廉的妻子嫁妝厚,可範正廉的妻子趙飛燕,家世與範正廉未升遷前差不離多

範正廉主持盛京昭獄刑司,若有人賄,無非也就是在案子上做文章。

何況以太師府的權勢,只消打一聲招呼,都不必送上銀錢,底下的人也會將事辦得妥帖。

正思索著,前面引路的婢子在花廳前停下腳步,道:“陸姑娘,到了。”

陸瞳抬眼。

夏日炎熱,花廳裡的竹簾半卷,雕花細木貴妃榻上,斜斜倚著個年輕的婦人。

婦人穿一件玫瑰紫紗紋大袖,面如銀月,似紅蓮,頭頂鬆鬆著一隻紅翡滴珠金步搖,隨著作,巍巍地輕晃,數不清的百,教人看了心中發

陸瞳心下了然,這就是範正廉的夫人趙氏了。

同銀箏上前,規規矩矩地和趙氏行禮:“民陸瞳見過夫人。”

半晌無人應答。

趙氏也在打量陸瞳。

已從下人裡聽說,仁心醫館的坐館大夫是個子,不過乍聽聞此訊息時,趙氏也不以為然。

子行醫者不多,除了宮中翰林醫院的醫外,民間醫館藥鋪中的醫,多是家中窘迫不得已出來謀生的。

否則好端端的,哪個好人家的兒願意出來拋頭面、低聲下氣地伺候旁人?

趙氏以為自己會看到一位灰頭土臉、畏畏的窮困婦人,誰知道事實並非如此,是以當陸瞳與銀箏站在前時,趙氏才會大吃一驚。

左邊的俏麗姑娘手裡捧著醫箱,是醫館幫忙的夥計,瞧著比丫鬟翠兒還要伶俐幾分。

至於右邊的……

趙氏皺了皺眉。

子比想得要年許多,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生得甚是標緻,態輕盈,如霧烏髮梳雙辮,乖巧垂在前。上的那件淺綠衫不知是做得寬大了些,還是因為這子本過於纖瘦,顯得有些空,越發襯得人容纖麗,弱不勝綺羅。

沒有佩戴任何首飾釵環,只在髮間點綴了些新鮮茉莉。茉莉芬芳,襯得越發明秀清雅。教人無端想起那首詩——

冰雪為容玉作胎,合傍鎖窗隈,

香從清夢迴時覺,花向人頭上開。

是個人。

“你就是仁心醫館的醫?”良久,趙氏開口。

“是,夫人。”

“起來吧。”

陸瞳與銀箏這才站起來。

趙氏盯著陸瞳,臉有些不好看。

慣來將容貌看得很重,可以允許人比聰明,卻不樂意見到人比麗。

這醫生得有幾分,眉眼間又有些淡淡的書卷氣,顯得文弱秀雅,站在花廳中,若不早知道是個坐館大夫,單看上去,說是書宦世家的小姐也有人信。

還有那纖細的材……

委實教人妒忌。

趙氏下心中微妙的妒意,冷冷道:“聽說你想見我。”

陸瞳手,銀箏忙遞上醫箱,陸瞳開啟醫箱,從裡頭取出三隻雪白瓷瓶來,遞到趙氏的婢子手中。

婢子將瓷瓶拿給趙氏看,那瓷瓶上以紙箋畫著幾瓣榴花,是“纖纖”。

“夫人府上的人先前來買藥茶,奈何先前那批已經售罄,民近來又在改進方子,方子未驗清效果前,不敢隨意送至夫人跟前,以免傷著夫人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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