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生了一張不食人間煙火的臉。
如古畫之人,水墨為眉眼, 風月為神韻。氣質純凈,立在雪里, 有種也會隨雪消融的錯覺。眉梢微彎, 無奈笑道:“你聽到我和阿旻說的話啦?”
耶律堯抿道:“……嗯。并非有意聽。”
宣榕倒不是怪責他:“我知道, 你也不可能避到山下去嘛。只是,這第三件事, 我想問一下。你見到過那張圖紙?”
“四驅戰車設詳圖,左上角署天機部烙印, 右邊空白, 是昭平元年之后八年的布局安排, 已行部分,準備和帝王奏請的剩余部分, 以及進度。”耶律堯想了想, 道, “不錯吧?”
他描述得細致微,宣榕奇道:“你親眼所見?還是……”
說著, 眸示意耶律堯護腕上,雀躍同撲扇翅膀的追虹。
耶律堯一頷首:“是它們。和宋灼的賭注是我默出來的,不確定機巧圖要怎麼繪,打算師,在城中找了些圖紙學一學。”
宣榕猛然抬眼,對上耶律堯那雙坦然的眸子,嘆了聲:“還好你和我齊算不上有仇。既然如此,圖紙在誰手里呢?”
耶律堯靜默片刻:“我不知道。”
他緩緩道:“一來,這種消耗傷,偶爾玩玩還行,不能多用;二來,北城區地底有地磁,影響很大。”
天金闕在都中心偏北。當年為了嚴守北門,在北城區下鋪磁石,杜絕箭攻。
后來,民間機巧師們發現此也能增加牽力,更好制作機巧,在此大興坊鋪。天機部也順勢設了“制司三儀”,做出的品半貢半賣。
宣榕沉道:“圖紙要是流坊間,那還真是大海撈針,不好辦了。”
耶律堯漫不經心道:“應當不在坊間。我下的令是,要最好的圖紙,天底下最好的東西都在皇家。讓府衛去制司三儀找找?或者,我明日再探探。”
宣榕溫聲拒絕:“在鬼谷來人前,你安心養病吧。”
耶律堯卻無聲一笑:“可我在都很無聊。而且,能到謝旻一個把柄,何樂不為?”
宣榕:“………………”
日后兩國君主關系若真如此僵,恐怕大事不妙。
只好略一思忖,干脆道:“明日午后,我同你一塊去吧。正好,我不帶府上人。”
耶律堯疑:“嗯?”
宣榕解釋道:“阿松喝遍都無敵手,各個衙門沒有他不認識的人。其余隨侍,和朝堂來往也多,一旦面,等同公主府在查辦天機部事宜,太張揚了。”
耶律堯眉梢一挑。剛想說什麼,就聽到忽然有侍衛由遠及近呵斥:“誰在那兒?!”
輕甲鏗鏘,腳步齊整。來人足有四個。
宣榕轉過,神自如地應了聲:“我。”
又朝耶律堯擺手,示意他離開:“我明日出宮后去找你。”
后無聲。
待巡邏守衛持著兵,警惕走來。宣榕側頭,余里,街道盡頭已是空無一人。
而侍衛們見滴溜溜轉著手上燈盞,立刻行禮輕聲道:“郡主。這大晚上的,您怎麼出來了?”
“踏雪尋梅。”宣榕姿態閑適,語調悠然。
越過侍衛,沿著原路折回。
順手折了枝怒放紅梅。
*
給宮中帝后禮,是人未回都,就派輕騎送回的。
所以歸京以來,宣榕確實未曾天金闕。帝王見到第一句話,也因此帶了點抱怨:“絨花兒,你娘居然都不告訴我你回來了,虧我還一直念叨。”
宣榕乖巧笑道:“娘親是想讓我多安心休息幾天。”
謝治正值鼎盛之年,相比一個深不可測的帝王,他更像個寬厚長輩,笑瞇瞇道:“你爹布置那麼多課業給你,還想讓你怎麼休息?聽朕的,放月余假,別做了。國子監的學生們也有休沐的。”
宣榕茫然眨了眨眼:“……不多啊。今日的,一篇策論,三首填詞,一首詠詩,地儀默寫,數論二十四題。我已經做完了。”
謝治:“…………”
半晌,他疑似出了一句低低的“你爹真不干人事啊”。
又用一種“這孩子別被的太狠了吧”的目,看好半天,最終,還是決定不干涉為妙,清了清嗓子,道:
“這一年在外,瘦了不,有何不同尋常的見聞嗎?說來聽聽?”
“有。”宣榕忽然低了聲音,“舅舅,我遇到了三樁案子。”
謝治不聲道:“唔,有聽說。永昌侯世子那事兒,鬧得滿城風雨的。消息剛傳回京那幾天,人人自危,都在想有沒有做什麼‘強取豪奪’之事。”
宣榕輕輕嘆了口氣:“只有害怕,才會自危反省麼。在路上,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何事?”
宣榕皺了皺眉,道:“您看,瓜州之地,害者其實是哪
些孤苦無依的子;在章平替考之中,害者是已然中舉、功名在的學子;而偽造的貪腐案中,已有職的人也死得悄無聲息——到底要份高貴到哪個程度,才有自保之力呢?”
帝王輕扣桌案,沉道:“作為大齊份最高貴的人——雖然這麼說有點臭不要臉——舅舅可以告訴你,無論到地位何等,都會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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