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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風知我意》 第 58 章

 萬米高空,貴州飛往清遠的飛機劃過夜空,星辰手可及。

  南風慢慢閉上眼睛,視野里一片黑暗,等再亮起,是家里的老房子。

  站在家門口,高二的自己抱著西瓜看電視,爸爸的電話在廣告間隙打來。

  “南風。”

  “爸爸!”

  “你媽在做什麼?”

  “媽媽在和外婆聊天。”

  “你弟弟呢?”

  “韋寧幫他補課。”

  “那你呢?”

  “嘿嘿嘿,我在啃西瓜看電視呢!”

  電話那邊的爸爸無奈嘆氣:“爸爸對你和南野最大的期,是當一個開心、快樂、健康的人,爸爸不要求你們考多好的績、上多好的大學,但是希你們能對自己的人生負責,若干年后,不會后悔自己學生時代沒有努力。”

  電視上播放著看的綜藝,懷里的冰鎮西瓜冒著涼氣,“咔嚓咔嚓”啃西瓜的南風咬住冰涼的瓷勺,含糊“嗯”了一聲。

  爸爸語氣緩和,從不會用教育小孩的大人專屬語氣和說話。

  “我們的越野車在山里開,看到上學的孩子,就捎了他一程。從大山到學校,我們的車開了整整一個多小時,你說他步行需要走多久?那小孩和你同級,高二。”

  “南風,你想沒想過,當你坐在寬敞明亮的教室打瞌睡看小說,還有山區的孩子連學都上不起,當你在食堂嫌棄紅燒排骨油膩,還有孩子連飯都吃不上。”

  “滿的傷,被人下了狠手,長袖長遮著,你說這要是給他爸媽看著,得多心疼啊。但是他家里只有自己。”

  南風心里止不住地難過,原來電話里那個快要死掉的年,是的裴西洲。

  走到高二的自己面前,想要告訴……可是畫面猝不及防轉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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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三冬天,清遠下了這年第一場雪。

  自己坐在書桌前,面前是不及格的數學試卷,跑下樓玩雪。

  不遠,誰家的小親昵依偎在一起,男孩低頭親吻懷里的朋友。

  眼睛眨了眨,片刻后拿出手機,拍了一張雪景,發給遠在西南的小網友。

  【下雪啦!】

  【數學考試及格了嗎。】

  【沒……】

  【試卷拍照發給我。】

  【╰_╯】

  冬去春來,枯枝芽,櫻花開滿街頭。

  懷揣心事,寫下那句:【金榜題名,就見面吧。】

  高三的南風像籠中鳥,有好多好多心愿,想要飛出牢籠一一實現。

  想要考很好的績、學醫,還想問問的小網友,要去哪個城市、哪所大學。

  ……還想要去一次貴州,去見一見他,告訴他自己南風,問一問他的名字。

  六月。

  十六歲的坐在高考考場,心神穩定,落筆都是他講過的細節。

  收卷鈴聲響起一遍又一遍,時間眨眼而過,沖出考場開開心心聯系他。

  【我們見面吧!】

  【我要去打工,我沒有時間。】

  畫面再次轉換,十年前的貴州龍堡機場人來人往。

  機場廣播響起,提示應該離開,沉默走向廊橋。

  二十六歲的南風焦急喊:不要走,他就在你后啊……他一直都在看著你……

  急得眼淚都下來,隔著茫茫人海,看到十六歲的裴西洲。

  年清瘦且白,像這鐘靈毓秀的山水之間,最清澈的一株植

  他安安靜靜,看著自己喜歡的孩子走遠,悄悄拍下一張照片。

  他站在原地,走向廊橋。

  他轉離開,驀地回頭。

  二十六歲的南風站在原地,淚流不止。

  畫面再切換,眼前不再是機場,而是市局家屬院的701。

  被艾滋病毒販針頭扎到手臂的裴西洲,默默寫下他的書,捐獻卡下面。

  他因服用艾滋病阻斷藥痛苦不堪,痛苦地躺在臥室床上,,額角都是冷汗。

  邊,就只有一只南博萬而已。

  忍不住走上前,眼前一切都變幻影。www.xiumb.com

  裴西洲站在臺,眼睛看著市局方向,腱斷裂的手正在練習敬禮。

  十年彈指一揮間,化作風化作雨化作眼淚,淚流不止。

  “南風。”

  他溫溫的聲音近在耳邊,把從無邊夢境接回煙火人間。

  南風睫著,淚眼朦朧,先于意識撲進裴西洲懷里,酸難忍。

   口還在起伏,肩膀一抑的哽咽聲很低也很輕。

  裴西洲低頭看:“是做噩夢了嗎。”

  南風“嗯”了一聲,抱他更

  他輕輕的腦袋,問:“夢見什麼了。”

  南風:“夢見你又走了,在機場,沒有我……”

  裴西洲輕嘆口氣:“傻子。”

  南風緒慢慢平復,紅著眼睛,兔子似的可憐兮兮問他:“是怎麼發現的?”

  裴西洲給看雙肩包里的牛皮紙信封,給看關于顧長生的一切。

  資料翻到最后,是顧長生犧牲前的手醫生。

  那時父親資歷尚淺并非主刀,卻是顧長生生前最后接的人之一。

  “秦釗叔叔在你父親的照片下面標注,南醫生有個兒,取名南風,現在在清遠市人民醫院。”

  “想必是怕我找不到你的父親,所以打算先讓我去找你。”

  裴西洲溫眼淚,清冷的聲線很低,尾音有微不可查的意:“可是,秦叔叔沒有活到這一天。”

  凌晨三點,天邊尚且沒有暖意。

  云層霧海都映在他瞳孔深人看了止不住地難過。

  -

  凌晨四點飛機落地,一個小時后他們到家。

  南風急補覺兩個小時又神抖擻走在上班路上,而裴西洲則是下飛機之后回家洗澡換服直奔市局。

  南國接到南風電話那會,正在科室跟人聊天。

  科室一個同事兒剛結婚,婚禮上老父親把兒的手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同事問:“國,你兒今年多大了?有男朋友沒?”

  南國冷哼一聲:“有,我至今沒見過那臭小子!”

  同事點點頭,兩個加起來一百多歲的穩重的大夫,特別小孩地討論怎麼治自己婿。

  南國信誓旦旦:“第一次見面我堅決不能給他好臉!我要拿出老丈人的氣勢來!我怕他以后欺負我閨!”

  同事附和道:“對,沒錯,這個下馬威一開始就得給!”

  南風的電話就在這個時候打來,南國笑瞇瞇接起來。

  南風聲音脆生生:“爸!我今晚帶男朋友回家!你和我媽有個心理準備!”

  南國剛喝到里一口茶,這下直接嗆了。

  電話掛斷,他兩眼一抹黑,磨刀霍霍后槽牙差點咬碎:“我倒是要見識一下,是什麼樣的臭小子把我閨拐跑了!”

  難得準時下班,南風像個等到下課的中學生,歡快跑出醫院大門,裴西洲就在馬路對面等他。

  “哎呀,今天怎麼穿得這麼好看?”倒背著小手,笑眼彎彎看面前的男朋友。

  裴西洲平時都是短袖運沖鋒,今天是白襯衫黑。他個高長,材清瘦又有,穿什麼都賞心悅目。

  裴西洲被看得不好意思,把臉掰向一邊。

  南風看他輕輕抿起的:“你不要張,我爸我媽人很好的。”m.χIùmЬ.CǒM

  裴西洲坐在駕駛座,側過來給系安全帶,低垂的睫,薄緋紅漂亮。

  南風近距離看得心猿意馬,聽見他輕聲開口:“我知道。”

  南國同志腰桿直,發福的電線桿一般杵在自己家臺上,眼睛盯樓下往來車輛:“老陳,你看那輛黑越野副駕駛那個,是不是咱家閨?”

  南風媽湊過來:“是,就喜歡腦袋上面綁個小揪揪,哎我說,小伙子長得不錯嘛。”

  南風媽喜笑開,南風爸鼻孔朝天:“不都是倆眼睛一鼻子好看什麼好看?!”

  南風湊到男朋友邊:“張嗎?”

  裴西洲垂眸,眼睛清澈和,聲音有些:“有一些。”

  南風踮起腳尖“吧唧”一口親在他臉上:“好一點了嗎?”

  裴西洲抿起角,靦腆有笑,眼睛亮晶晶的像有小星星,笑著腦袋:“你啊。”

  南風去牽他手,十指相扣:“咱們回家。”

  臺上的南風媽“噗嗤”笑出來:“肯定是咱閨追的人家小伙子!”

  南國老臉紅著,心里滿是家里白菜被小豬拱了的怒火,氣呼呼站在門口。

  門鈴按響,面對病人永遠慈眉善目的南國醫生表嚴肅,就是戲有點過,像港片里的古仔。

  南風媽笑容滿面,心說兒眼真是不錯,那小伙子高高瘦瘦還漂亮,職業警察, 不能更滿意。

  門打開,南國和裴西洲猝不及防四目相對。

  勢必要給婿下馬威的他愣住,裴西洲微微頷首,笑著道:“叔叔好,阿姨好。”

  那笑有些乖,南方看得心,要不是爸媽在,簡直想要親親他。

  南風媽把人迎進來,眼神警告南風爸:多招人喜歡一孩子,不準擺架子!

  卻見南風爸一手攥住裴西洲的手,另一只手拍上他的肩:“長這麼大了!”

  裴西洲點頭,乖巧安靜的晚輩模樣:“叔叔,好久不見。”

  “怎麼,你們認識?”南風媽住南風爸,“進來說話,別在門口站著啦!”

  南風爹看著面前清瘦拔的年輕警,眼前卻全是義診時他那一傷口。

  毒販子都是亡命徒,才不管你是十幾歲還是八十幾歲,下了狠手,目驚心。

  他老父親一般摘下眼鏡,心里五味雜陳,了兩把眼睛:“吃了很多苦吧?”

  裴西洲笑:“沒有,我一直都過得很好。”

  這就是南風最心疼他的地方。

  裴西洲從不抱怨,從不憤恨,只會記住別人對他的好。

  明明過得很苦,卻溫干凈,一如十年前喜歡的年。

  “冒昧前來打擾您和阿姨,”裴西洲聲線清潤,對上南國的眼睛,“這次來,還想問您,在二十七年前,有沒有一個病人顧長生。”

  那場不停歇的暴雨、隨著暴雨沖進來的一群警察。

  那個躺在擔架上彈孔汩汩冒鮮的年輕男人,驀地出現在腦海。

  南國抬頭看過裴西洲的眉眼。

  那年,他高二,瘦瘦高高、營養不良的蒼白,僅一雙眼睛明亮,坦無畏。ωωω.χΙυΜЬ.Cǒm

  而現在,他是一名二十六歲的年輕警察,冷淡肅穆,眉眼五有更清晰凌厲的廓。

  像極那位二十六歲犧牲的烈士,顧長生。

  那個時候他重傷幾乎陷昏迷,低聲喊他,聲音模糊不清:“銷毀……”

  南國:“什麼?”

  顧長生生命跡象正在流失,已經難以發出聲音,艱難道:“書,銷毀書。”

  南國:“跟我來書房。”

  裴西洲應聲,南風握住裴西洲的手,才發現他手冰涼冷得嚇人:“我陪你一起。”

  南國從書房找出一個年代久遠的鐵盒子,南風認識,那是小時候用來裝曲奇餅干的。

  盒子打開,連同一段塵封往事都被開啟,時空隧道通往過去,舊時撲面而來。

  一枚戒指,沒有鉆石、銀質,滿是歲月痕跡。沒有像樣的戒指盒,紅絨布包著,是要用來求婚。

  一把手工雕刻的木頭小槍,上面刻著: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給我們的孩子。

  一封槍林彈雨里殘存下來的書。

  最上面兩個字,是母親的名字:婉卿。

  上面寫著:

  顧長生這輩子對得起國家,對得起一生摯的事業,唯獨對不起我的妻子婉卿。

  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去一個安靜麗的地方,好好過好這一生。

  對不起,這次你哭不能幫你眼淚了。

  愿你們一世平安。

  落款:顧長生。

  南風爹不忍再看,深吸口氣:“我去廚房看看飯菜好了沒有。”

  經過裴西洲邊,他沉重拍了他的肩膀:“顧長生烈士的最后一句話,是銷毀書。”

  想必,想要銷毀,是因為早就寫好的書上,帶著母親的名字。

  那年緝毒形勢嚴峻,毒梟在他去世時尚且在逃,他怕給帶來危險。

  難怪母親總是在等,坐在家門口的石凳上,著遠山出神。

  在被嘲笑時,在被非議時,從無怨恨,從無不滿,說起那個人,眉眼總是溫

  裴西洲目沉沉,落在那把親手雕刻的木頭小槍上。

  他知道自己的兒子會在他犧牲之后的春天出生嗎?

  原來他一無所有,卻又一生被

  原來在他出生前,他也有爸爸有媽媽,也曾被祝福被期待被視為珍寶。

  南風咬住下,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低下頭,眼淚吧嗒吧嗒砸下來。

  裴西洲無可奈何看:“小哭包。”

  “不要心疼我,也不要因為我哭。”

  裴西洲扶著肩膀,俯眼淚,放了聲音哄人。

  他的睫潤,眼睛紅著,脆弱又,卻笑著說:“南風,我有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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