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清忽視他的眼神，走回火堆旁，平靜道：“你怎麼會在這里?”

“和王憐起了沖突，”李歸玉語氣疲憊，“又殺我一次，我又來了這里，你又救了我。”

“我不是救你，我只是想知道公子的消息。”

婉清語氣平淡，沒有恨。

李歸玉聽著這話，低笑了一聲，苦道：“非要撇得這麼清楚嗎?”

“我給你藥，已經是仁至義盡。”婉清平靜開口，“我與你之間除了家仇沒有什麼瓜葛了。”

“沒有了嗎?”

李歸玉眼中盡是死寂，他看著躍的火焰，過了好久，才啞聲詢問：“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師父是自愿讓你爹殺的?”

李歸玉開口，婉清作微頓。

意識到李歸玉已經知道這件事，想了想，也沒掩藏，輕聲道：“從姬蕊宮出來之后，在揚州。”

“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希你是因為你做錯事懲罰，而不是因為可悲。”婉清緩聲道，“告訴你，你痛苦，可你痛苦的源頭，不是因為你做錯了事，恰恰是因為……你沒有錯。”

李歸玉一頓，婉清抬頭看他，猶豫許久，才道：“如果當年你沒有主為國為質，你師父不需要救你，也就不會死。他如果告訴你主因，你也就不會復錯仇。可你當質子有錯嗎?你復仇有錯嗎?你被欺騙被放棄，有錯嗎?沒有。我若告訴你真相，那你的痛苦，不是因為你做錯之事，而是因為你無錯之事，我不想如此。”

“你不恨我?”李歸玉忍不住道，“你不想看我痛苦?”

婉清想想，輕聲道：“實話說……我剛來到東都，我是希你痛苦。我只是想報復你，可走到現在……”

婉清緩聲道：“我只想有個了結。我求個公道，但是，我不想恨了。”

“你不想恨了……”

李歸玉哭著笑起來，有些痛苦道：“可你也不了。”

婉清沒說話，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李歸玉看著，忍不住詢問：“你過我嗎?”

婉清低頭用帕子拭著刀柄，緩聲道：“不必說這些，公子他……”

“你休要在此時提他，不然我一個字都不會說!”

李歸玉厲喝出聲，他踉蹌著上前，一把抓住的袖，盯著婉清急切道：“你給我明白，你不要再騙我了，你告訴我，到底為什麼?既然你覺得我沒有做錯，既然你這麼心，既然你過我，你為什麼不等我?!為什麼不給我一個機會?為什麼還要恨我?你告訴我，你告訴我我就告訴你謝恒的消息，你告訴我!”

“因為……”婉清看出他窮途末路，猶豫著，終于道，“我因你而死。”

李歸玉一愣，有些聽不明白，他呆呆看著婉清：“你……因我而死?”

“我……我的家人。”婉清想起那個夢境，哪怕遙遠，可那種痛楚卻還是刻在心里，艱難開口，“都因你而死。”

“你在說什麼?”

李歸玉察覺什麼，不可置信看著：“他們不是活著嗎?你不是好好活著嗎?”

“你有沒有想過，我在監獄是怎麼發現是你和鄭家聯手的?”

婉清組織著語言，李歸玉聽反問，竟一時有些不敢回話。

婉清輕笑一聲，有些嘲弄道：“因為我做了個夢，夢里面我信了你，我拿了匕首，和張伯說，我會等你的。”

李歸玉愣愣看著，婉清笑著回憶：“然后我就等到了流放，路上我娘死了，那些士兵想辱我嫂嫂，我哥哥被打死了，我嫂嫂自盡了，我一個人，背著我那小小的侄，一步一步走，走到嶺南。”

婉清說著，眼里有了眼淚：“那麼小，最后問我，嶺南是不是有荔枝。我在夢里種了快十年的荔枝林。在那個夢里，我每一日在想，我要如何殺了你，我要如何報仇，可是我做不到，我一輩子困在嶺南，一直到死。”

李歸玉聽著，有些難以置信，卻又害怕，試探著道：“可那個是個夢啊?”

“如果我沒有和柳惜娘換份，如果我沒有來到監察司，”婉清抬起眼眸看他，“你覺得只是個夢嗎?”

不是。

李歸玉一瞬明白過來。

他看著面前的子，慢慢意識到，如果沒有來東都。

如果沒有再次出現，沒有讓他在這一片沼澤里，看到如此絢爛的。

其實他也不會再做什麼。

他會行尸走一樣留在東都，懷著對世人的恨意，一直走到最后。

那走向那個結局，也不意外。

是回來，他讓看到泥濘中的天，看到那一洗后的凰。

他對意，起始于江南，江南那五年，意蟄伏于骨，如果不回來，那就永遠停留在那里。

但來了，胎換骨而來，讓他看到一個這麼好、這麼麗、這麼耀眼的人。

芳菲閣對峙心，琴音盛會一曲驚鴻，紫云山名京都，流風島相伴那一路，那一個月餅，背著他走在雨里那一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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