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的第一個孩子,我記得是做……寧曦……晨曦的曦……”
沸沸揚揚的已逐漸平息,夜風吹進敞開窗戶的房間裡,將夏日的夜變得安靜,房間裡的幾道影都已坐下,無論是帝王、還是臣子,對於過往的某些追憶,反使現實變得安靜而遙遠起來。
“寧忌是第二個,出生第七天,真人南下。寧毅當時離開汴梁,堅壁清野,孩子的名字,過了很久才起……”舟海在下方坐了半邊凳子,“……說的是,弒君造反,爲天下忌。”
“這倒是……跟我周家有緣……”皇帝像是昏了頭,瞎慨。
“老師他……怎麼把孩子派來這裡了……”許多年來,周佩並不願意在君武之外的人面前提起老師這個稱呼,但沉靜的夜風拂過的此刻,倒是隨口說了出來。
“這事,文軒大概清楚一些。”
“按照我們與寧忌接的況來看,他並不是寧先生派出來的……寧家的幾個孩子當中,寧忌從小就像個猴子,跳,許多時候,寧先生也管不住他,也是因此,西南大戰的時候,才讓他加了鄭七叔的特戰小隊……”
“鄭七命?”
“陛下明鑑。”
“說一說,說一說。說說你們在西南時的往事。”
“……去到小蒼河時,寧忌還小,後來年紀大一些,與左行舟他們玩得不錯……遷到西南,一幫孩子打打鬧鬧,夏天的時候,喜歡在張村的河邊排兵佈陣,搶游泳的地方,寧忌就總喜歡跟在當中,打來打去,寧曦倒是參加得……後來真人南下,寧忌吵著嚷著要去前線當軍醫,寧先生被煩得不行,也只好答應了……當軍醫他也不安分,十二三歲就殺了不刺客,再後來趁著戰事著,混進鄭七叔的特戰……這小子殺起真人來不含糊,是結結實實立過功的……”
“真厲害啊……方纔卻看不出來。”皇帝嘆,回憶起年坐在院子裡沮喪的一幕,想起來便覺得純良,自己第一時間覺得他像小嬋姑娘,卻是想對了——當然,對於對方纔毆打了十餘名侍衛的事,他目前有些選擇的失憶。十多歲的小孩子,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他爲何要搶周福央的闆闆糖?”周佩道。
“嗯,年心,可見淳樸的年心。”君武道,“朕年時也這樣。”
“……”周佩瞥他一眼。
其餘兩人自不說了,略安靜了片刻,舟海才道:“或許是爲了左行舟的事。”
“……左行舟怎麼了?”
“左行舟爲了此次陳霜燃的事做臥底,已有數日沒有音訊……他失蹤之前,與寧忌過頭,因此寧忌也在找他……”
“從頭說起。”
“是……文軒這邊,此次接寧忌,約是在半月之前,當時寧忌與他的同伴來到城,在銀橋坊擺攤……”
油燈在罩子裡發出細微的聲響,周圍小小的飛蟲舞,夜的芒裡,舟海緩緩地梳理著事態,這一次,卻是時不時的遭到了打斷。
“他來了這麼久,怎麼如今纔跟朕說……”
“他的同伴是怎麼回事……”
“胡鬧、胡鬧!怎麼能讓他一個孩子參與這麼危險的事……”
“老師的孩子,到了東南,這是多大的事!他不能出事,先生你不明白?還有左文軒——”
舟海儘量仔細地解答著君武與周佩的疑,但過得一陣,房間裡的氣氛還是變得更加嚴肅起來,已進現實的考量了,君武皺著眉頭,周佩則回憶了一度去到銀橋坊,看見那攤子的事,串聯起了事態的一切,之後蹙著眉頭一掌拍在茶幾上,站了起來,在房間裡焦慮地來回走。
左文軒滿臉嘆息,已經跪下了。
舟海則站在一旁。
“此事可大可小,但其實沒有太穩妥的辦法……陛下、殿下,說句不好聽的,咱們其實未必得住這孩子……”
“銀瓶和岳雲都制不住他?”周佩擰著眉頭。
“這孩子自小在宗師堆里長大的,又真的上過戰場……他有主意的時候,沒多人能拿得住……”
“他繼承的是老師武藝上的鉢吧?”君武想了想,“……那倒也難怪。”
“……觀寧家的幾個孩子,確實可以這樣說……不過還好,如今也有個可以勉強拿他的辦法……”舟海細細講述。
“哦?那是個孩?是他喜歡的孩子?”周佩道,“……人品如何?”
“啊?”舟海想了想,“……看來是不錯的。”
“人品是大事。”君武也想了想,又道:“最近可以接一二,好好看看。娶妻求賢,這是大事。”
周佩便也點頭。
房間裡稍稍安靜了一會兒,又是坐在椅子上的君武擡起頭來:“其實……他搶了福央的闆闆糖,你們覺得,他跟周福央……”話說到一半,君武用手指著下,復又擺手,“算了,先不說……嘿嘿……”
周佩看他一眼,揹著雙手向外頭,估計也是覺得弟弟突然的想法頗不靠譜。又是大段大段的沉默,寧忌的到來,在這個夜裡給皇家的二人帶來了許多非現實的東西,也有許多現實的東西,都不是短暫的片刻能夠歸納清楚的,兩人想到什麼,便說些話語。
“他們跑哪裡去了……”
“後方的警衛,真的安排清楚了?”
“要不然抓起來吧,就關起來,他要鬧也不準他走……如今這局勢,外頭危險……”
“今日便不見他了……”
“福央就在公主府待著吧,我得回宮……之後我要找個時間……”
www тTk дn C〇 “皇姐你別來,對這個年紀的孩子,的不好使,要循循善……咱們是長輩……”
“爲了他的安全著想,他還能不聽勸——”
“你打得過他嗎,沒聽人說,那孩子老兇了……”
“那我也有銀瓶和岳雲幫手,我人多……”
“我跟你說,讓福央去……姐你要聽我勸……”
他們說到這裡時,已沒了太多現實的問題,便將舟海與左文軒打發出去了,之後又細細地聊了一陣。兩人明天還有很重要的事,但如今顯得似乎沒那麼重要,君武其實已經很累,不打算在今天直接見寧忌,一時半會扶著腦袋卻也不想回去,慢條斯理的跟姐姐流了與孩子來往的經驗。
“你是皇帝了,要有威嚴……”
“有威嚴不過是個空架子,做事要有章法……姐,今日第一次見到那孩子,我就覺得他跟我很像……”
“哪裡像了……”
“天純良啊……”
“他找你下去單挑,你不下去。”
“他那是找岳雲,平心而論,岳雲壞,說人家是魔,是我我也忍不了。而且他們年齡相仿,切磋一下很正常。”
“唉……你說他這四尺魔五尺魔的名聲,若是坐實了可怎麼辦……”
“都是些無知的愚夫愚婦,理他們作甚……”
“要不要讓偵司幫忙……”
“幫忙闢謠?那不越闢越謠……”
“把敢說這件事的綠林人全殺了……總有辦法的……”
“姐你沒抓住重點……”
“重點是什麼……”
“重點是……我在想啊……姐你覺得周福央怎麼樣……”
“你想什麼呢……”
“他們玩得很開心啊,周福央傻乎乎的,說起人家笑個不停,姐,我是皇帝,這事放在古代,做和親……沒錯,是正事。”
“我不贊……”
“這孩子走了幾千裡,來到這邊,還被人說是魔,肯定了不委屈……”
言辭瑣碎、燈影嫋嫋,便在此時,聽得公主府後方砰的一聲響,有示警的煙火炸開來。姐弟倆推開窗戶:“……又鬧事?”他們還以爲是寧忌又發了脾氣,但片刻之後,有人來報,是吞雲和尚殺了進來。
傷人之後,又被出去了。
略微放下心來。
不久之後,左文軒來報:寧忌也追著殺出去了。
砰的一聲,周君武拍案而起。
“拿我的鎧甲和劍來,召林軍。”他一面出門、下樓,一面揮手,“朕要圍了那個和尚——”
……
鑼聲急促響,負責示警的衛士奔跑在街道上,半個公主府已經了起來。
吞雲灰黑的影飄飛在城市的屋頂上、樹冠上,猶如飄飛在影大海上的水鳥,偶爾出現,偶爾又匿進了一片灰暗。在後方,公主府裡豢養的高手也在翻飛而上,騰挪追趕,場面驚人。
寧忌也奔跑在昏暗中的窄巷間,一面竭力往前,一面將準備好的包拍在上。
左行舟死了。
而吞雲來了。
翻上前方坊市的牆壁,能夠看到對方的影在側前方的院落上若若現,有公主府的侍衛猝然追上,被他打翻下去。
寧忌全力奔跑,計算著方位,雙方的影在夜空下曲折延,直到某一刻,吞雲飛躍上一高樓,看見到視野不遠的一街巷牌坊後方,年在匿中探出的形。
那大概是先前被追殺,於是逃亡藏匿的一地方,牌坊上方沒有燈籠,側面有昏暗的死角,直到蔓延過來的這一刻,對方纔從那裡探出頭來,窺視事態的發展。
雙方的視線在黑夜裡錯一瞬。
吞雲順手一揮,啪的打落了黑暗中來的箭矢,出了森然的牙齒。
他如同鷹隼般朝著那個方向撲去。
年的形猶如猿猴般沿著牌坊的柱子落下,形一伏,竄旁邊的巷道影中,消失不見。
夜風洶涌而來,遠遠近近的,城市上空響起鳴鏑,站在高的警示員在夜裡揮舞旗語,從公主府裡殺出來的銳包抄蔓延。吞雲與年的影在黑暗的風裡沿著不同的道路時時現,追趕錯。
到得一巷道口,吞雲在黑暗中無聲地降下,巷道前方是一條小河邊的道路,道路上有攤販和行人,但巷子裡安靜,發出奇怪的腥臭味來。
吞雲袍袖一振,發出鐵的鏗鏘聲來,口中道:“果然英雄出年,你竟然未死,真是讓本座欣!”
遠有肅殺的聲響蔓延,他頓了頓:“我知道你……”
黑暗中,一道影瞬間過了不知多遠的距離,向他揮出拳頭。
砰的第一聲卸力,吞雲上袈裟振起,之後整個似乎化作了幻影,在狹窄的巷道間朝後方閃現,而在他前方,巷道中的牆壁砰砰砰砰的連續開,其中有幾拳追上了吞雲的,黑暗中便鐺鐺鐺鐺的開金鐵擊的火,也有數枚鵝卵石被他的袈裟打得飛向旁邊院子裡的樹木。
“白猿通臂?”
年的出拳如甩鞭,狂風暴雨般的打砸前行中的一切,再加上那即崩的勁,吞雲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這類拳法。他本想擺出宗師氣度點評一番,但那年在突進中也不知使了怎樣的法,陡然間拳風襲向面門。
吞雲心生警惕,霎那間雙手全力揮舞,他的勁催鐵袖在黑暗的巷道間猶如撐開了數面鐵扇,一時間周圍巷道間的雜開,牆壁都被砸得開,衝上來的年與他的勁全力鋒,轉眼,翻滾出數丈之外。
袈裟的大袖在黑暗裡緩緩收起。
“好,孫悟空,我知道你對我們有敵意。但你真正的敵人……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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