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嘉的頭腦有一瞬間空白，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倒地不起的張玉書，指尖輕微抖。

方才事態張，他拿不住力道的輕重，沒想到這力一擊竟會要了張玉書的命！

像他這樣的守法良民，從小被師長們教導要心懷善念，縱然對方是個死不足惜的惡人，也輕易做不出傷人命的事來。

意識到自己殺人了，朱嘉本能地渾發冷，一時前所未有的無措，控制不住手掌的抖。

無論對方是好是壞，就在剛剛，一個鮮活的生命被他親手奪走了。

李夢娥也是一愣，“什麼，他死了？”

仍軀發地跌坐在地上，下意識地看向前方。

慘白的月下，暗紅的鮮從張玉書腦袋上流下來，迅速蜿蜒一小灘水洼，連微涼的夜風也沾染上了黏膩作嘔的鐵銹味。

心里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然后渾猛地一震，迅速反應過來。

“走！你快走，趁著沒人看見趕快走！”

如果被人發現朱嘉失手殺了張玉書，他的仕途就全完蛋了。

李夢娥心急如焚，不住地催促他盡快離開，“院外還有個張府的打手，千萬不能讓他看見你，你快從那邊翻墻離開，今晚就當沒來過這里！”

朱嘉也驚出一后背的冷汗來，但他還是制住了心中的恐懼，連忙搖頭。

“那怎麼行？我不能拋下你一個人逃走，且不說你們孤兒寡母的有多危險，待旁人發現張玉書的尸，難不要你來擔責？夢娥你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會畏罪潛逃！”

見他還不走，李夢娥頓時急得直哭淚水不停在眼眶里打轉。

“朱嘉，你犯什麼糊涂，張玉書這樣的人渣哪里值得你搭上一輩子的前程，你連這點關系利害都想不清楚嗎？若是你因罪獄，有沒有想過你爹娘怎麼辦，朱家人怎麼辦，你要他們今后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嗎！”

“可我不一樣，就算府認定我是兇手，也不會以死刑，無非就是在里面待上一段時間罷了，這對于我來說本無關痛，你要分得清孰輕孰重！”

語氣急促地說著，試圖之以曉之以理。

但朱嘉只是猶豫了那麼一瞬間，眸便再次被堅定之所取代。

殺人是要坐牢的，就算是張玉書不軌在先，李夢娥哪怕被判正當防衛，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按照當下的法律刑期在三年以下。

如果出了事，那小燈泡怎麼辦？

而且李夢娥好不容易才從過去的影中走出來，的日子本來就不好過，眼看才漸漸轉好，怎麼能因為他的過錯再次陷深淵。

朱嘉深深地看著李夢娥，沉聲道：“夢娥，但凡是個男人都不會心安理得地讓別人替自己擔罪，更何況是對方是自己深的人。”

這一刻，他再抑制不住心中藏了兩年的，原本前來道別的話語終是了表明心意。

“我并不認為前程比你的清白與名聲更重要，仕途沒了就沒了，我也不是做不了其他事，去私塾里教書，行商，或者做個手藝人也一樣能謀生。”

“只是那樣興許會辜負了你的期許……一輩子都是個碌碌無為的平庸之人，你……你還會愿意給我機會嗎？”

李夢娥的呼吸停滯了一瞬，眼睛愈發酸脹。

被人珍視的覺令口滾燙，無邊枯寂的黑白世界好似又重新染上的彩，讓覺真正地活了過來。

從心口迸發出來的愫洶涌無邊，令泣著深吸一口氣，抖著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真傻啊，這樣的人哪里有什麼清白可言？

為了張玉書的死斷送前程不值得，為了的名聲同樣不值得！

兩人急促短暫的談只發生在片刻間，李夢娥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麼，就聽到遠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知道是那風查探的打手回來了，見朱嘉一副堅定倔強的模樣，忍淚咬牙從頭發上拔下一銀釵，將尖銳的一端抵在了脖子上。

“你到底走不走！”

“夢娥！”

“你若不走，我寧肯立刻死在這里！”

李夢娥極力地抑著哽咽，聲音嘶啞至極，激地將銀簪刺細的皮中。

鮮紅的痕像鐮刀劃破白紙，看得朱嘉呼吸停滯，面大驚。

“夢娥，你別犯傻！”

“走……我求你快走，求求你……”

“我走！現在就走，你快把利放下！”

著悲痛含淚的雙眸，朱嘉只覺得整顆心都被撕開了一道口子，他心急如焚又擔憂地看著，拳頭得咯吱作響，最終退讓地攀上了來時的院墻。

他忍不住再看李夢娥一眼，咬牙躍下了墻壁。

回眸的一瞬間，恰遇小院門口的來人對視了幾秒，正是張玉書手下的打手。

乍看見朱嘉的影，張府打手也不由愣了下。

但他的腦子還顧不上做出反應，口中便本能地慌張喊了起來。

“公子……不好了不好了，居舍那邊有人被驚，屬下方才設法將人引開了，得盡快從后門撤離！”

話音剛落，張府打手就看見了掙繩索的李夢娥，以及倒地不起的張玉書。

他面大驚，趕跑過去扶人。

“公子，公子！”

待張府打手將張玉書扶起來，才發覺他渾僵得不正常，青白的臉上沾了大片跡，還睜著的眼睛瞳孔渙散，儼然已經不是活人了。

他霎時間面駭然，跌在地上驚恐地朝后躲去，驚喊出聲。

“啊啊啊——死人了！死人了啊！”

這響遍有間藥館的驚懼聲徹底打破了夜的沉寂，方才被小燈泡的哭聲驚醒的江師兄妹二人，也終于聞聲趕到了小院里。

小院里頓時了一鍋粥，然而李夢娥只是猶如丟了神魂般坐在冰冷的地上，眼神怔怔地看著遠方。

角掛著一淺笑，口滾燙的覺依舊熾熱，臉上冰冷的淚水卻無休止地流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