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參加重玄選拔的有不自量力來運氣的,一來世家大族丟不起這個人,按慣例都會從族中子弟中挑選出類拔萃者來參加門試煉;二來重玄的門試煉十分嚴苛,雖無命之虞,傷筋骨乃至損傷經脈神魂都是常事。
另外三間房中住的人卻出乎冷嫣的意料之外。
抵達時正是日薄西山之時,暮山青紫,霧靄繚繞。一推門,一茴香燉的香氣撲鼻而來,恍惚讓人覺得來到了塵世。
冷嫣往熱氣蒸騰一瞧,只見一個穿黑白道服的老者,正沒形沒狀地蹲在廊廡下,用一把破扇著爐火——爐子是只煉丹爐,上面卻擱著個滿是凹坑的舊銅鍋,香便是從這里飄出來的。
引路的外門弟子皺了皺眉,低聲音向冷嫣道:“這院子里除了楊氏兩位小道長外,還住著三位其它門派的客人。”
冷嫣聽他口吻像是談論打秋風的窮親戚,便知這些人必不是什麼貴客。
果然,那弟子接著便解釋道:“這些道友的山門煞霧侵擾,便來投靠敝派,敝派一向不吝向八方道友施以援手的。不知是不是他們家鄉的習俗,日日都在院中炊飯。”
修士筑基后便能辟谷,雖有不人時不時打打牙祭,卻鮮有自己手下廚的,冷嫣不由多看了那老道一眼,只見他形銷骨立、皮鶴發,若非著道袍,簡直像個凡間的田舍翁。
修道之人大多是年輕人或中年人的模樣,若是顯出老態,便是壽元將盡的征兆,這老道乍一看只是元嬰修為,但打眼一瞧,冷嫣卻發現他原本至有大乘期三重境的修為,不知為何忽然跌落下來的——放眼整個清微界,大乘期修士也不多見,九大宗門中有幾個掌門的修為還多有不及。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免留了個心眼。
正思忖著,西廂房的門扇“吱呀”一聲從里打開,一個同樣穿著黑白道袍,桃木簪束發的年輕修士從房中走出來,一手拿著個陶碗,碗沿上擱著一雙竹筷,朝廊下的老頭喚道:“師父,燉好了麼?”
冷嫣只覺那張臉和那把聲音都有些悉,想了想,原來是燭庸門論道會上差點被玉面狐貍殺死的那個小門派的修士,眼前這人是師弟,名字已忘了,只依稀記得有個“青”字。
青溪也看到了這初來乍到的,穿一不起眼的素布裳,整個人淡得似要化暮煙中,只有那雙漆黑的眼瞳,無端讓他想起歌謠里的山鬼。
他不由看得一愣,竹筷“啪嗒”一下掉落在地。
冷嫣沖他點了一下頭,青溪回過神來,搔了搔后腦勺,連筷子也顧不上撿,把陶碗擱在欄桿上,向作個揖:“在下肇山派弟子穆青溪,姑娘是來參加門試煉的麼?”
冷嫣點點頭:“是。”
青溪道:“敢問姑娘芳名?”
冷嫣道:“蘇劍翹。”
青溪道:“好特別的名字。”
冷嫣沒搭腔,淡淡地看著這沒話找話的小修士。
青溪不有些尷尬,正搜腸刮肚地找幾句像樣的話,東廂靠南的房間有人推門出來,卻是他師兄。
柏高禮貌地沖冷嫣點點頭,然后狠狠地瞪了師弟一眼:“還不來幫忙,一天到晚就知道等吃。”
青溪這才想起掉在地上的筷子還未撿,趕彎腰撿起來,再抬起頭時,那素已隨著知客弟子徑直向僅剩的一間空房走去。
青溪快步跑到廊下,在師父邊蹲下。
老頭用扇在他頭頂上拍了一下:“傻小子,人都走掉啦,還傻看,我怎麼撈了你這麼個傻子,就該任你飄到赤焰河里去。”
青溪道:“師父,你看到剛才那姑娘了麼?”
老頭道:“怎麼沒看到,你師父又沒瞎。”
柏高道:“做什麼盯著人家姑娘瞧,多冒犯人。”
青溪赧然地撓撓頭:“我就這病,一見到大人就忘形。”
柏高有些詫異,他方才沒仔細看那的臉,但一瞥之間,也能看出那樣貌平平,頂多算清秀,與大人相去甚遠。
青溪似乎猜到師兄所想,老神在在道:“師兄,你的眼太俗,人在神不在形,那姑娘乍一看貌不驚人,但你看的神韻,看那雙眼睛,看的姿態,真真是秋水為神玉為骨。”
柏高顯然不太服氣:“就你歪理多,說起來一套套的。”
他轉向老頭:“師父,你說是也不是?”
老頭將看爐扇火的活計給了徒弟,敞著襟躺在竹榻上,打了呵欠:“人不人的我是不知道,不過你們惹誰也別去惹。”
柏高越發詫異:“我看那姑娘沒什麼修為,師父可是看出什麼了?”
老頭道:“用眼睛看當然看不出什麼。”
青溪道:“還能用哪里看?”
老頭起袖子,扯著松弛的皮:“用這皮疙瘩。剛才打這里走過,你們沒覺得后背上發寒?什麼殺氣,什麼劍意?”他一邊說,一邊還打了個哆嗦。
青溪搖了搖頭。
柏高捋了捋胳膊:“師父你老人家說得太玄乎了。”
“玄乎不玄乎,你們等著瞧便是了,”老頭搖頭晃腦道,“我老頭就把話撂在這里,楊家這個東那個西,捆一塊兒也抵不上人家一小指頭。”
話音未落,坐北朝南的正房中走出兩個錦玉帶腰佩長劍的年輕男子,兩人形差不多高,面貌不怎麼相似,卻是如出一轍的昂首闊步,氣宇軒昂,正是楊家的這個東那個西——楊林東和楊林西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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