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雪花貌,擺輕揚,深栗卷發前頭編三細細的麻花辮挽在兩側,用鑲嵌著鴿紅的薔薇珠花固定,其余的發皆垂在腦后、肩上、前,自然且隨意。頭上的墜鏈在下熠熠生輝,正中那顆橢圓的紅寶石恰好落在云黛的眉心,畫龍點睛般,將本就致的眉眼襯托得愈發靈明艷,近妖。
見裊裊娜娜朝自己走來,相大祿灰綠的眼瞳狠狠了下。
一剎那,他仿佛看到多年前,圣潔下那個笑容明如烈的,笑聲如銀鈴般,喊著他——
“勒潘,你這呆勺子,又在發什麼呆啦?”
“相大祿,現在進宮麼?”
兩道截然不同的聲音錯著,相大祿眼睫了下,也回過神來。
他斂下眼中失落,又恢復尋常寬和睿智的模樣,朝著云黛行禮。
一旁的其他人也都回神,連忙給云黛行禮。
“公主穿烏孫的衫很合適。”
相大祿禮貌打量著云黛,給出肯定的評價,便請上馬車,“是要進宮了,公主請——”
云黛應下,又扭過頭問紗君,“你敢進宮麼?若是害怕,就留在鴻臚寺等我回來。”
這份紗君心下容,肯定是怕的,但想到姑娘也是頭次進宮,便生出勇氣來,“和姑娘一起,便是刀山火海下油鍋,奴婢也不怕。”
云黛被這話逗笑了,朝眨眨眼,低聲道,“皇宮雖不是什麼清白地方,卻也沒刀山火海那般可怕。”
紗君嬉笑道,“那奴婢就更不怕了。”
主仆說笑兩句便上了馬車。
***
馬車一過朱雀門,里頭就是皇城。
而當他們的車馬剛到朱雀門時,就被人給攔了下來——
“云妹妹,云妹妹!欸,你們攔著我作甚,我找我妹妹,你們講不講道理!”
乍一聽到外頭的靜,云黛還懵了一會兒,等聽清楚這聲音后,連忙掀簾往車窗看去。
果不其然,只見馬車前一襲赤紅窄袖翻領長袍的謝叔南正叉著腰,一臉不服氣的瞪著魁梧的薩里拉,里還嚷嚷著,“怎麼著?想打架啊?別以為你個子大,我就怕了你!小爺告訴你,我謝家拳法可不是吃素的。”
云黛見著謝叔南是又驚又喜,連忙對車邊跟著的古麗道,“那是我三哥哥,你快去與薩里拉說,別傷了他。”
想了想,又怕古麗代不清楚,復而對紗君吩咐一遍,“你去跟相大祿說,放我三哥哥過來,我與他說兩句話,就把他勸走。”
紗君哎了一聲,麻溜下車往前頭馬車跑去。
云黛忐忑地在馬車里等待著,好在相大祿通達理,暫時命令車馬靠路邊停下,又讓薩里拉將謝叔南放了過來。
謝叔南朝薩里拉做了個鬼臉,便趕跑向云黛的馬車。
“云妹妹!真的是你,可算讓我等著你了!妹妹你怎麼樣,一切可還好?我瞧著你好像瘦了,是不是住在鴻臚寺不習慣?你怎麼烏孫公主了?昨日大哥回來說起這事,我都覺得他在編故事糊弄我和二哥!”
年郎的眼中滿是焦急與關懷,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云黛應接不暇。
時隔幾日再見謝叔南,云黛倒生出一種恍若隔世之,住激與他笑了笑,“三哥哥放心,我很好。倒是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蹲你唄!昨日大哥說了你的世之后,我還是不敢相信,就想找你當面問問。我最早是在鴻臚寺門口蹲你的,但那邊金吾衛兇得很,我險些沒被他們抓起來。后來我打聽到烏孫使者要進宮,就跑朱雀門來蹲了。嘿,沒想到還真被我蹲到了!”
謝叔南揚起燦爛的笑容,很是嘚瑟道,“怎麼樣,你三哥我是不是很聰明?”
云黛心頭暖意融融,“是,三哥哥一向足智多謀。”
“不過話說回來。”謝叔南打量著云黛這打扮,臉上笑意也收斂了些,“云妹妹,你真烏孫公主了?”
云黛抿,笑意有些勉強,“是啊,我也覺得突然的……”
謝叔南心里也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從最開始得知大哥背后搞襲,暗中把妹妹搶走后,他就難的。等后來妹妹和大哥突然都不見了,他突然覺得大哥和云妹妹在一起就在一起吧,只要他們倆能回來,大家還是相親相的一家人。
現下他們倆總算回來了,妹妹卻了烏孫公主——
他驀得有種很不祥的預,好像他不但要失去第一次心的姑娘,還即將失去他的妹妹。
“云妹妹,你還會跟我一起回隴西麼,我以后還是你哥哥嗎?”
謝叔南有些傷,在馬車窗戶旁,眼等著的回答。
云黛最是見不得這樣煽的場面,尤其眼前煽的人還是平日里總是嘻嘻哈哈的三哥哥,惹得心頭酸,眼圈也泛紅。
手指掐著掌心才勉強穩住緒,白皙臉頰出一抹樂觀的笑,“三哥哥怎麼問這些糊涂問題,你肯定是我三哥哥啊,現在是,以后也是,除非哪天你不認我這個妹妹了。”
“不會,我怎會不認妹妹!”謝叔南口而出,又似是下定決心,目堅定凝著,“云黛,你…你永遠是我最好的妹妹,嗯,是我的親妹子!”
云黛紅著眼圈笑,重重點著頭,“嗯嗯,你也永遠是我哥哥。”
倆人相視而笑,有真摯純粹的兄妹誼,也有那暗藏于心深、掩于歲月也再未開口的青愫。
不多時,薩里拉就上前催了一句。
云黛也知宮面圣不可耽誤,便對謝叔南道,“三哥哥先回去吧,我明日若得空,會先去姑母府上拜會,然后回將軍府。”
說到這,隨口問道,“大哥哥他這會兒是在朝堂上?”
謝叔南心底有淡淡的酸,上卻如實答道,“是,他昨夜也不知道忙什麼去了,夜深了才回來,今日天不亮就去上朝了。”
想到如今謝伯縉也在皇城里,云黛無端安心。
謝叔南問,“云妹妹,你先前突然在王府住下,是與大哥吵架了嗎?你們倆那麼些天沒回來,我和二哥真是擔心死了。后來跑去姑母府上一問,才聽說大哥和姑母也起了爭執,也不知道吵了些什麼,子實表兄說大哥還吐了……”
“吐?!”云黛心里咯噔一聲。
“是啊,你不知道?”謝叔南看著驚愕的臉,約約覺得自己好像又了大哥的底,忙描補道,“你別擔心,好像只吐了一口,呃,大哥他強壯的,應該不是什麼大事……”
云黛眸閃了閃,在清水鎮時大哥哥突然病倒,大夫說他是氣急攻心,原來竟還氣吐了。
自始至終,他都沒與提過這事。若不是三哥哥提到了,他是打算一直瞞著?
謝叔南見眼底有水,連忙安,“哎,妹妹真的別擔心,大哥現下不是生龍活虎,好好的嘛!”
云黛強下心頭緒,勉力笑了下,“三哥哥,此事我知道了。我和大哥不會再吵了……”
謝叔南聽到這話也不知是該替自己難過,還是替他們高興,也出一個笑,“那就好,那就好。”
兩人又說了兩句便就地告別。
那兩輛車馬越走越遠,穿過高大巍峨的朱雀門,漸漸地變一小點的黑灰影兒。
謝叔南駐足了許久,眸中的芒緩緩沉下。
他想,也許這就是長大的代價吧,父母長輩老去,兄弟姊妹們會逐漸分開,擁有各自新的生活,從親無間終日相伴變為逢年過節才能湊在一起的親戚。
從前那個無憂無慮的謝家三郎,青稚的臉龐上忽而添了幾分的彩。
……
皇宮重地,天子居所,其巍峨壯麗,金碧輝煌自是不用多說。
那重重疊疊的宮殿,氣局開朗的宮門朱墻,看得云黛心頭驚嘆連連,真不愧是天底下最華之所,布局與氣勢皆非同凡響,巧奪天工,奐。
進了皇城,由馬車換轎輦,又從轎輦沿著那長長的白玉階梯,一步步往皇帝的紫宸宮而去。
在門口等待通傳時,相大祿低聲與云黛道,“公主放心,長安城那些關于您的不實言論,臣待會兒會請大淵皇帝給個代,決不會讓您的名譽到誣蔑。”
稍作停頓,他補充道,“至于您那位義兄,謝伯縉謝將軍,為避瓜田李下之嫌,您和他還是來往的好。”
“瓜田李下麼。”
云黛輕喃,羽睫輕垂,盯著腳下那雙鑲嵌著明珠的繡花鞋,鞋面繡著兩株纏的相思豆,嫣紅如。
明明是兩個人的事,可好似一直在躲,一直在打退堂鼓,從未想過去爭取……
如今,也想勇敢一回,為自己爭取。
哪怕結果可能不盡如人意,起碼爭取過,而不是一味去躲避,一味否定自己。
“達曼公主,相大祿,陛下宣你們進去呢,兩位請——”那紅袍宦笑迎出來,引著他們進殿。
過門檻時,云黛忽而轉過頭,“相大祿,可我心悅他……”
相大祿腳步猛然一頓,他抬頭深深地看向云黛。
眼眸如山間溪澗,瀲滟奪目,亮的驚人。
掩在大胡子里的翕,須臾,他嘆了口氣,“先面見大淵皇帝,其他的之后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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