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娘沒有閑坐的時候,甭管子利不利索都要出來陪坐伺候,明面上甜釀不照顧,潘媽媽不敢使喚去陪客陪酒,把甜釀打發到戲樓去湊臺面。
說是湊臺面,其實就是下人忙不過來時,那些坐冷板凳的花娘幫著陪客的花娘做些雜活,傳話遞酒,賺些大方恩客撒下來的散錢。
面生,花娘們都不識,見穿戴不甚矚目,神也不甚喜慶,后頭又跟著兩個能干活的丫鬟,指了個角落給:“喏,管茶的人在外頭伺候了,你們就坐那兒煮茶。”
算是又做回六七歲在吳江的活計。
這一坐下就坐了大半日,要茶水酒湯,果碟小食,里的花娘們犯懶,只管傳話讓甜釀和兩個小丫鬟去弄,倒是把幾人忙得不可開。
甜釀只管低頭守著幾個茶爐煮茶,晌午也是茶餅墊肚子,晚一些就有人過來要濃茶來醒酒,指了指樓上正對著的一間,指派甜釀送上來。
小丫鬟先去送茶,連送了兩回都被退回來,嫌是茶味不對,后來小丫鬟便不肯再送,說是:“施公子在里頭,喝著茶臉不太好,好幾杯都潑了,奴不敢再去,不若姑娘送一壺上去吧。”
甜釀站了會,看著退回來的茶盞,只得重新煮了一壺,用茶盤托了送上去,珠簾人影綽約,矮桌上擱著瓶的臘梅,屏風后七八個花娘簇擁著兩個男人,正圍坐桌邊說話談笑。
知道他常在樓里飲酒作樂,原先在江都時,他也多和藍可俊廝混,對這一套都是慣的。
桌邊的中年男子膀圓腰,腰間的玉帶上掛著一串的玉佩,看著是個富裕商賈,正低頭咂著懷中花娘里含著的酒,施連一暗紅袍,面白如玉,屋子里暖,面頰眼尾也沾著些燥紅,懷中著個小巧玲瓏的圓臉花娘,正仰著臉笑和施連說話:“改明兒雪再下得厚些,公子也帶我們去泛湖游船,觀賞雪景可好。”
他低頭下去,微微一笑,眉尾舒展,令人有如沐春風之,聲音也溫:“怎麼不好,你心誠些,夜里求老天爺再下一場雪,多帶些人熱鬧些,大伙兒一塊去。”
甜釀進去,見風流也聽風流,桌旁應當還有一人,空椅上還搭著件男人的深紫綢袍,旁側的雅間里斷斷續續傳來令人面紅耳赤的聲響,在一圈的歡聲笑語時消時漲。
將茶盤送在小桌上,轉要走,掀簾要走,聽見后人揚聲道:“這茶味還是不對,再換一壺上來。”
懷中的花娘笑語如珠,半是嗔半是埋怨:“怎麼一連好幾趟,連壺茶都泡不好。”
扭問他,語氣微微有些不耐,眉尖蹙著:“哪兒不對?”
“這是閩地的巖茶,你一味厚煮,就是一焦氣,把茶氣都敗了。”他就著花娘的手啜了一口,皺起了眉,聲音也冷淡起來,“沒喝過茶麼?煮了多回了,還是不開竅。”
“什麼焦不焦的,施老弟你就太講究。”旁側的中年男子終于從花娘上探出臉來,“要我說,再難喝的茶……”挑起花娘的,“在這香里一渡,比王母娘娘的玉釀還要幾分。”
“我不常喝茶,也嘗不出什麼茶味焦味。”甜釀垂眼就要走,“我再煮一壺送來便是,若還是不對,那只能請茶博士來煮。”
施連著茶盞,瞧著那副模樣,將茶湯隨手潑在暖融融的地上,蹙眉冷聲道:“罷了,沒的暴殄天,好好的茶都被你糟蹋了。”
既然說罷了,甜釀乜了地上的茶湯一眼,扭頭就要走,又被中年男人笑語喚住:“這位姑娘看著倒是眼生,是新來的花娘?嘖……這雙眼睛……聽著說話還有沖勁……上前來瞧瞧?”
又哈哈笑道:“施老弟,你這天香閣管得倒是不錯,應有盡有,我倒是看一個一個,真比原先湘娘子在時有滋味啊。”
甜釀聽見喚,形一僵,頓在原地不,施連眼神晦暗不明投在地上,又起眼簾,默默看,隔了好一會,才漫不經心道:“站在那耳聾沒聽見麼?過來讓李兄瞧一瞧。”
緩緩轉過來,神凝固,微微有些發白,衫下的手輕,邁著綿的步伐,一步一步拖著上前來,立在桌邊。
兩個男人都打量著,中年男子笑呵呵的:“不錯,這雙眼生得水汪汪的,什麼名字?”
施連眸闃黑,目投在面容上,輕聲道:“姿也不過如此,還是嫁過人的婦人,這竟也能李兄的眼?那天香閣其他的花娘可都要哭倒在李兄面前。”
他撇了撇袖,將膝頭的花娘推出去:“去,讓李兄見識見識你的妙。”
那名阮阮的花娘被猛然推開,笑嘻嘻圈著中年男人的腰,施連將桌邊人的手一拽,拽到自己懷中來坐。
上還輕抖著,心頭滿是冷意,被他裹在懷里,一只臂膀摟住纖細的肩臂,輕輕拍了拍,酒杯送到邊,蹙眉不耐煩罵:“蠢東西,連茶也不會煮,話也不會說,要你來有什麼用,再教不明白,早早趕出去是正理。”
甜釀被他灌了一口烈酒,嗆了兩聲,上慢慢鎮定下來,施連把嫣紅的面龐摁在自己懷中,笑抬頭看眾人:“喝酒。”
酒喝了七八巡,中年男人興致高漲,摟著阮阮去了另一間屋,一旁的聲響剛歇,另一旁的又起來,多余的花娘都被遣了出去,一室人都散盡,只留兩人在室,施連見懷中人不聲不響靠在肩頭,神還算安靜,一雙卷翹濃的羽睫眨在上,像細刷拂過一樣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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