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 他疲憊倒回床間,“給我納妾,你心里不難麼,何苦又來為難自己。”
“那……”
“就這樣吧。不早了,早些歇吧。”
夫妻兩人雙雙在床間躺下,薛雪珠抬頭看丈夫一眼,見他已經閉著眼睡去,起吹滅燭火。
兩人各據著長枕一側,背對而眠,同床異夢。
第90章
曲池的生辰在十月,他連著三四個月沒有回過吳江,曲夫人早早去信與他,催促他早日回去,一是擔心他獨留錢塘生出岔子,二也是給他祝壽,二十及冠,算是個大日子。
他如何肯回吳江,早早找了借口搪塞曲夫人,說要跟著老仆去一趟明州買南珠,這生辰日后再補過,曲夫人見他勤勉,也算是應肯,關照了幾句,讓他去了。
曲池這頭吩咐家仆去買舟雇車,那頭先去邀小玉和小云:“明州有不番船,船上載的都是奇珍異寶,販到錢塘來賣,轉手就能售出雙份價錢,要不要跟我一道去看看?”
“聽說去一趟明州,可賺夠你一年掙的銀子。”他把小玉心思說到活絡,又去尋甜釀:“我帶著鋪子里三四個老的管事伙計,還有兩個小廝,一行也有六七人,九娘不是一直想做些營生麼?要不要一道去看看,帶著小玉和小云,人多熱鬧,也相互有個照應。”
甜釀沉,真是有想出門走走的念頭,只是怕子獨自上路不夠安全,生出些枝節來,若是邊有男人在……看看曲池,又看看眼前一臉希冀的小玉,拿不定主意。
“年節里就能趕回來,九娘子會制香,聽說明州有不番人販賣南洋香料,價廉,九娘子可以去買些回來,我想西泠橋的花娘們應當會喜歡九娘子的新香。”
曲池說了一通,見甜釀尤是一副猶豫模樣,朝氣蓬的笑容慢慢收斂起來,神略有些挫,直白問:“九娘子心頭是對我還有見麼?要跟我劃出一條楚河漢界來?我是不是時時事事都令九娘子為難,那曲池只得向娘子致歉,日后再不叨擾娘子。”
甜釀見他那副模樣實在坦,清澈眼里的亮一點點熄滅下去,再看看一旁的姐妹兩人,抿抿,遲疑點頭:“倒不是……我……只是怕給你添麻煩。”
“不麻煩,不麻煩。”曲池面活潑起來,劍眉飛揚,“我來給九娘子收拾行囊。”
去明州也有個十日的路程,曲池雇的是三輛駟馬大車,甜釀把自己這兩年的積蓄全都取出來,換了錢塘產的上佳緞匹,帶著小玉和小云,跟著曲池一行人曉行夜宿,一路往明州去。
在半道上甜釀聽小玉提起,說是曲池的生辰,一行人都沒有準備,晚上宿在鄉間邸店,讓店主夫妻準備了一桌酒菜,只是飯菜劣,只有一壺自釀的糧食酒分外醇厚清冽,芬芳撲鼻。
伙計們敬東家生辰酒,曲池被眾人抬著起哄,也喝了三四杯,俊朗的臉如火燒云一般燃起來,眼神锃亮如雪,兩頰滾燙,見旁側陌生人打量他,撐著下頤,挑起眉頭,彎著桃花眼沖那人爽然一笑,笑容干凈又明亮。
顯然是醉了。
邸店里有向住客拉胡琴的乞者,一首曲子咿咿呀呀凄風苦雨,曲池上前把那胡琴奪在手里,就懶懶靠在椅上,一散漫搭在矮凳上支著琴,半偏首,仰著下頜,借著酒興,替那乞者奏了一曲。
他半瞇著醉眼,手腕也是隨意勾,一首曲子居然意外地歡快聽,半途抬眼,見甜釀在人群里凝神聽他奏樂,咧開,沖著甜釀粲然微笑。
那笑容也帶著酒香,醇又人。
金縷曲,年郎,紫白馬,灑也是灑,風流亦是風流。
曲池第二日睡到晌午才從床上起來,不記得昨夜醉酒后做了些什麼。
大家都在他,喂馬的喂馬,整理行囊的整理行囊,喝茶的喝茶,曲池穿著一皺的紫焉焉下來,捧著腦袋問眾人:“昨夜我喝了多?怎麼回屋的?”
小玉和小云哧一聲笑了,曲池著發頂,轉向甜釀,有些不好意思:“昨夜讓九娘子見笑了,很丟臉麼?”
甜釀也忍不住,角彎彎:“不丟臉,很好的,我們聽了半夜的琴曲,最后每個人都不由自主掏出了錢袋,致謝某位琴師的高超琴藝。”
曲池皺著眉頭,手擋住臉,倚著廊柱,長長“嘶”了一聲。
甜釀看著他那副尷尬模樣,茶盞擋住臉,忍不住咯咯大笑起來。
二十歲是大生辰,眾人都略表了一點心意,甜釀隨也沒帶多行囊,沿路也沒什麼好可買,只有針黹還算趁手,在車上趕了幾日,用一塊素帕制出個如意荷包送他。
曲池拿到那繡工致的荷包時,角不住一抹笑意,仔細收進了自己袖中。
到了明州,先是擇一間上好客棧住下,曲池是第一次來,但手下的伙計都是手,明州海域廣闊,礁巖深簇,適合泊船,多是高麗、東瀛的貢船,也有不南洋的舶商,外商賣的多的是高麗人參麝香,東瀛砂金水銀,天竺和南洋的寶石珍珠,最多的就是各國的香料,香龍涎蘇合,薔薇水白豆蔻沒石子,皆是甜釀買不起的名貴香種,在此地的價格只抵錢塘鋪子的一半。
曲池一行人先把甜釀帶的那些緞匹去集市上賣給東洋商人,換了現銀。曲家做的是珠寶行當,多是珍珠貝母、瑪瑙琉璃一類,營生不算太大,每次來明州也不過幾千兩銀的買賣。甜釀先隨著曲池去挑珠子,一千兩銀可買五斤珠,售到京師去可值三千兩銀,只是要伙計細致篩過澤,防著商人混劣貨,幾人在一道挑珠子,甜釀和小玉小云在一旁默不作聲看著,冷不防見曲池著一把瑩潤的珍珠問:“九娘子喜歡麼?不如挑幾顆做個珍珠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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