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缺些熏喜屋的胡椒,張夫人尋思自己二兒在市舶司當差,裝載香料的標船往來如流,能尋些便宜又上佳的貨,故托張優采買,張優詫異道:“施家鋪子里也售香,娘去他家問一塊不就得了,何必繞個彎路讓我去買?”
“我們從他家娶妻,難不娶親用的東西還從他家出麼?”張夫人使喚自己兒子,“務必要上好些的,不攙著雜香,這樣熏出來味道才純。”
隔幾日,張優帶了一紙包胡椒回來,張夫人打開一看,也不住念叨他:“你這胡椒哪兒尋來的,花了多銀子?”
張優如實報了,張夫人只說:“哪里就值這個價,傻兒不識貨,被人騙了還不知道。”
“我哪懂得這些東西。”張優嘀咕,“娘就收著湊合用吧。”
“不不,你去換個好的來。”張夫人不肯,“哪里能湊合,這樣的雜香,到時候熏出來,被褥都一子的嗆味。”
隔日張優又喚了一包胡椒回來,張夫人仍是不滿意,要張優退了重新再買,他這日喝了些酒,正滿心有些不耐煩,又聽自己母親嘮叨,自己婚時,母親還未曾多心幾分,這回到了圓哥兒,著好的挑,偏心的令人心寒,忍不住燥氣上涌,口而出:“不過娶個子生的兒,也配用那頂好的胡椒香?我家肯娶,便是他施家幾世修的福分!”
張夫人愣了楞:“你說什麼?”
話已出口,張優頭腦瞬時清醒,舌頭打了個結:“沒……沒說什麼?”
“什麼子生的兒?”張夫人臉下沉,盯著他問,“優哥兒,你說清些,事關家里名聲,你若敢說渾說,我可不饒你。”
張優咬咬牙:“這些話,我原想瞞著家里頭的,我聽說,那施家的王姨娘,原先是吳江的私娼,后被施老家主贖了,帶到江都來的,老家主一死,又跟漢子私奔了。”
“你又是從何得知的這話?誰家嚼的舌頭,喊他出來跟我說道。”
張優結結,扯了個謊:“外頭傳的紛紛揚揚,只是瞞著我們不說,我也只是偶爾聽人壁角提起,娘自己出去打聽打聽,是真是假便知一二。”
原來是他近來新上手的一個頭,名雪姐兒的,雪姐兒圖他瀟灑形貌,又是新客,使勁手段討他歡心,他以往也沒遇見這樣的,床下子潑辣,床上功夫詭譎,兩人這陣兒如膠似漆,無話不談。
這雪姐兒又有個舊的恩客,正是施家的藍表叔,只是近來走的不勤,被別家搶了去,雪姐兒寒了幾分心,張優又被迷的五迷三道,常和說些家中事,雪姐兒聽說他弟即將迎娶施家行二的姑娘,盈盈笑:“沒想到你們這樣的清貴人家,也愿意討這樣親,我聽的心頭也高興,真想上門討杯喜酒喝呢。”
“什麼意思?”
這雪姐兒有心報復:“那施家的藍表叔偶爾也在我這坐坐,有次他喝醉了酒,我們兩人說掏心窩子的話,聽他含含糊糊說起自家一件事,說是家里有個姨娘,也和我們一般的出,但命比我們好,從良了福,只是后來又不檢點,自己跟漢子跑了。”
張優聽畢此言,臉上一陣青白,拂袖而起:“你這話是真是假?”
“都是那藍表叔說起的,是真是假奴也不知,他這人說話十有八九當不得真,奴只隨便聽些,也從未往外傳過,只是人今日問起,我才想起有這麼一出,也非挑唆你們兩家,只是心頭生出千萬般羨慕,我們這般的人,誰不想有個好歸宿,好前程。”雪姐兒抹抹淚花,”祖宗,你可別說是我這兒傳出去的,也別當真,若是懷了施家姑娘的名聲,非得打殺我不可。”
張優不母親知道他在外浪之事,隨口扯了個謊,卻見他母親張夫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一陣天旋地轉跌坐在了凳上,張優又是端茶遞水,又是捶背順氣。
良久之后,張夫人面鐵青,腳步沉沉的往屋外走,連聲喊車夫套車,婢子也不帶,要出門去。
張優跌腳:“這下糟了。”
這時時辰已是不早,桂姨娘正要服侍施老夫人睡下,聽門房來說張夫人來訪,俱是愣了楞,以為親家有何要事,連忙換裳出來迎客,卻見張夫人怒氣沖沖的進來,對施老夫人道:“當初聘書上,白紙黑字,清清白白寫的我兒娶妻良家子,老夫人若在這事兒相瞞,便是害了我們全家老小,日日被人恥笑。”
第25章
施老夫人原是滿心的擔憂和張,生怕張家有要事,甫一聽見張夫人此言,滿是疑:“親家這說的是什麼話?什麼清清白白,害了你家?”
“我只問老夫人一句話,甜釀的生母王姨娘,到底是什麼個出?是什麼人?”
施老夫人聽得道王姨娘,臉瞬間凝住,當初施存善將王姨娘帶來江都,起先是瞞著府里人在外頭住了兩年,后來懷胎進了施府,亦是編了個圓借口,前前后后商量了許多遭才點頭。
張夫人怒目盯著老夫人,見老夫人抬了抬下頜,緩聲道:“什麼出?是我兒子從吳江買的妾,家里還有置妾文書在,夫人這話是何意思?”
“坊間傳的沸沸揚揚,甜釀的生母王姨娘是娼出,去年又跟男人逃家私奔,現在人人都在后恥笑我張家尋了門好親事。”張夫人怒不可遏,噼里啪啦將一腔怒火掃出來:“我家以禮相待,未曾多計較府上姑娘的出,府上卻坑蒙拐騙,做了套誆我家往火坑里跳。當初換庚帖、下聘書時,冰人也在場,府上如何說的,說孩兒的生母是正經人家出,家中蒙難才委為妾,品行不虧,我心中也納悶,正兒八經的妾室哪會是那個模樣打扮。去年上元節王姨娘被擄,我家還幫著找關系,到去尋人,府上卻支支吾吾,拖泥帶水的,如今想來,怪不得!怪不得會如此!這是把我家當冤大頭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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