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向毫無作的安國公、齊國侯等,皇帝命:“說。”
“陛下,那沈氏之原是兩家愿買賣,并無迫。”理國伯俯首至地,“看他家只余寡母孤兒,我心中不忍,特以三千兩銀買下沈氏,以資他家富足生活。至于迫沈家遠走他鄉,更是無稽之談!陛下!”
“若臣真有心迫,又何需以重金買人!他家真遠走他鄉,都察院又是如何得知此事,上折彈劾?”他抬起頭,怒視都察院左副都史崔瑜,“這必是有人對臣心存怨恨,惡意歪曲構陷于臣!!”
皇帝抬手,示意崔瑜。
崔瑜大步出列,一禮道:“陛下,此事人證證俱在,絕非構陷,傳人證上殿便知究竟!”
“人證!”理國伯冷笑道,“既是十八年前的事,焉知這人證從何而來!”
他向陛下拱手,怒問崔瑜:“按都察院所說,我對沈家是威強買,既他們懼我之威,為何此時又敢上京來告?我又聽聞沈家之子現為游商,家資至千兩,真是我府上迫,又豈能容他們在京逍遙!豈非兩相矛盾了!”
“當年沈氏子年,不敢相抗國公府邸,被迫遠走;今他長為人,尤記長姐,不甘屈辱,姓埋名上京來尋,可見到的竟只有長姐的牌位!”崔瑜字字心痛,“理國公府若非威,何需讓人背井離鄉躲去揚州?”
“并非你府上良心尚存,不愿取沈家人命!”他亦拱手向陛下,“是你們雖膽大包天,卻還知大周有綱紀律法,陛下在上,不敢當真死人命、留下把柄,又以為三千兩銀子能買斷沈家人的良心,所以疏忽了!”
“加之罪,何患無辭!”理國伯又只向陛下叩首。
“買賣奴婢,本是各家常見之事。當日買下沈氏,亦在衙門里簽過契,合規合法!若只因臣心存不忍,出手大方了些,便斷定臣違法紀、敗壞德行,臣,雖死猶冤!”
他大聲哭道:“這沈氏原是紀——”
“只論強買民一事,理國伯勿需顧左右而言他!”崔瑜斷喝!
“三千兩銀子,買一條人命,真是好大一筆錢,好大方的出手!”他亦向陛下俯拜倒,“請陛下恕臣言辭不敬!”
“崔卿,”皇帝準許,“但講無妨。”
“多謝陛下。”崔瑜轉向理國伯。
“那沈家雖非顯貴,卻原是世代讀書之家,沈氏祖父便為秀才,其父又于仁圣二年進學為增生,坐館教書,頗有功德,闔家平安親睦,卻只因當家人一死,便被強權迫,家人流散,鳴冤無門,豈不令人心驚!”
“既三千兩能強買一條命,我只算你理國公府世代貴胄,你溫家的命比他沈家人的命貴十倍、貴百倍!”
“理國伯!”崔瑜指向殿外,“現將你關大牢,再抬三十萬銀子過來,買你兒一條命,給人為奴為婢、任打任罵便放你自由,否則你今生一世休想安寧、闔家命堪憂,——你可‘自愿’賣嗎!”
第84章 孩子
崔瑜的質問擲地有聲、振聾發聵——尖刻如刀。
——三十萬兩買他兒的一條命,為奴為婢、任打任罵,賣不賣!
他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他怎麼敢!!
理國伯額上青筋暴突,若非還在前,他早已一拳砸過去——卻發現自己無可回答。
說“不賣”,也不能反駁這是利用權勢迫。
若說……“賣”,豈非更證明了他的確仗勢欺人,類似境地,連自己都不能反抗?且他怎麼說得出口!
“崔史讓我不要‘顧左右而言他’,自己卻會東拉西扯!”理國伯只能反問,“不是在說沈家之事,為何要扯到我家兒上——”
“理國伯。”此時,皇帝開口,“你的孩子是孩子,人家的孩子,也是孩子。”
理國伯閉了閉眼。
他只能將額頭抵在大殿冰涼的磚石上,哀求道:“陛下——”
“傳人證上殿吧。”皇帝下命。
“傳人證上殿——”
數個太監飛跑出殿,至宮門尋人。
證人片刻即至。
殿中幾乎所有臣子,皆不側首看去。
崔瑜和理國伯自然也向后看。
最前是沈相清,他旁是被繩子捆著雙手的顧六。后面還有七人,分別是沈家當年鄰居兩人;沈父同窗一人、學生兩人;還有當年在衙門辦理沈氏契的小吏一人;沈家附近藥鋪掌柜一人——現已是須發花白年近七十的老翁了,因面圣,他未敢拄拐,只被旁邊兩人攙扶著進來;共是九人。
沒有紀明遙。
崔瑜著實心口一松。
九人殿,皆只盯著足下,不敢向旁多看一眼。
待太監停下示意,九人便一同跪拜行禮,叩首高呼:“陛下萬歲!”
“都平吧,不必驚慌。”皇帝溫聲道,“傳你幾人殿,只為知曉當年真相,朕問什麼,你們只答實話就好。”
九人便又叩首謝恩,稀稀落落站起來。
“誰是沈相清?”皇帝先問。
“陛下,草民便是沈相清!”他忙把頭得更低。
“當年理國公府買你長姐,是怎般形?你不要怕累贅,從頭說來。”皇帝命。
“是!”沈相清深深呼吸。
他便說道:“仁圣三年,九月二十四日,草民的父親去世。那時草民的大哥十八歲、草民的長姐十四歲、草民十歲、還有二妹五歲、三弟才出生不久。草民的母親又因父親去得突然,且才生了三弟,不安,臥床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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