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已在黃昏。
上的誥命禮服已被換下,發間也無裝飾。睡得通舒泰,腦中清明。
“二爺在哪?”先問。
“二爺正在東廂,和大爺說話呢!”青霜忙笑道,“姑娘才回家兩三刻鐘,大爺就回來了,說陛下令都察院上折彈劾理國公府,要親審此案!大爺正和二爺商議折子怎麼寫!”
“是嗎?”紀明遙不由也笑,“還有嗎?”
“自然還有!”青霜扶起,“顧六的兒子到沈家——沈家兩位化名姓李——到李家找人,被百合姐姐打暈,也關起來了。接著就看是顧六的媳婦去找,還是理國公府去找了。”
也就是說,理國公府現在還不知道。
“好啊,留給他們的時間越越好。”紀明遙笑,“還有嗎?”
“還有這個!”青霜拿來一疊紙,“這是二爺和沈家兩位問出來的。”
紀明遙接過細看。
笑容逐漸去。
果然,沈家當年遠未到過不下去,要賣兒賣的地步,是被理國公府威利,不敢反抗,賣掉了娘。
果然,這十八年來,沈家在揚州過得很好。
除去見到的這兩人,娘還有一個兄長,一個妹妹,都婚生子,兩家人過著食不愁、乃至綾羅遍的滋潤日子,往來都是鄉紳富戶。娘的母親,到去年活了五十二歲,也算足了福分。
人活七十古來稀。在這個時代,能活到五十二歲才病逝,已算壽終正寢。
紀明遙一直看到崔玨回房。、
崔玨看見了手里是什麼。
“夫人不?”但他只說,“廚上已備好晚飯。”
“了。”放下證詞,紀明遙對他笑,“吃飯吧。”
中午不知吃了些什麼在肚子里,都忘了。
問:“大哥回去了?”
“大哥說回去再細想一晚,明日再與蘇世伯商議,后日上折。”崔玨也對笑,“大后日,便是朝會。”
紀明遙安心用了晚飯。
飯后,才說起沈家兩個人:“他們住在后院不便,送去前院安置吧。”
“放在——”頓了頓,“東廂房。”
前院正房,住的是明遠。紀明遠。
他雖這幾日不在,去了理國公府,但若無沈家之事,最晚正月結束,他仍會過來上學。
“讓聞書帶人,把紀明遠的東西都收拾起來,且放著,不必送去。”紀明遙輕輕吩咐。
他不用再來了。
自有丫鬟領命辦差。
到了此時,崔玨才低聲問:“夫人,恨他們嗎?”
“恨嗎?”紀明遙也問自己。
崔玨沒有明指是誰,但清楚,他問的是沈家,而非安國公府與理國公府的人。
“恨不恨……我也說不清。”
看向暗下來的庭院,紀明遙悵然道:“我出……國公府邸,又是與你婚,自至今皆為‘食者’家眷,甚至,我自己就是‘食者’。可我也是直到有今時今日的地位和倚仗,才能正面反擊理國公府。前面的十二年,都只能忍耐、佯裝不知地忍耐,不敢出毫懷疑,更不敢去尋找證據、確認猜想,幾乎把自己都騙了過去。”
“我都如此,又怎麼能要求當年失去家中支柱、只余寡母弱子的平民百姓沈家,敢反抗國公府呢。”問。
崔玨只是抱了。
“可他們又真拿著我娘的三千兩賣錢,過了十八年富足日子。”紀明遙抓住他的手指,“我娘被理國府毒打時,他們在買房置地、安家立業;我娘被人謀害致死時,他們在安閑樂、綾羅加、歡喜婚、生兒育、廣親友,一直樂到今天!”
“臨死之前才愧疚想起我娘,早干什麼去了?”冷酷地說,“也不知,沈家老太太到了地下,還敢不敢我娘一聲‘兒’。”
說:“這便是我真正所想。”
說:“從為三千兩銀子賣了我娘開始,他們就沒有一個人,再是我的家人。”
或許廣宜公主真的看穿了。的確冷心無。
只是,崔玨會怎麼看?
雙手握住他一只手,紀明遙緩緩回頭。
崔玨在專注地著。那雙幽然凈澈的眼中,有幾分悵惘,但更多的是濃到遮掩不住、化不開的——
“夫人若視他們為親人,我亦會視他們為親人。”他空著的手上的臉,“但夫人視他們如陌路,他們于我,便也只是無關要之人。”
看了他片時,紀明遙眼中出笑意。
環住崔玨,與他換了一個不含·的、只有纏綿的、安靜的吻。
-
理國公府。
又到一個月中旬。
若紀明達還未有孕,每月這個時間,溫從便要去房中,與行房,以求早日讓懷孕。
現已有孕四個月整,不能更不必行房。
可晚飯之后,溫從仍險些走向的院子。幸好腳步還沒邁出去,他已經反應過來,連忙轉向另一條路。
真是……魔怔了。
該到廟里住幾日,驅驅晦氣。
溫從走回他和李如蕙的房中。
離傷快兩年,李如蕙斷了的臂骨早已長好,只是真個再做不了細活計。
溫從也不讓做任何事,甚至不許起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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