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簡踏進新房時，溫婉已經沐浴換了寢，先睡一步了。

    反正這個房花燭夜他們也不會真的做什麽，雙子本就比旁人累得快，一早躺下，沒多久就已睡得香甜。

    崔簡招手讓侍們退下，自己也去洗了個澡。

    等他回來，隻見溫婉翻了個朝裏，崔簡輕輕躺下，生怕將人吵醒似的，卻又忍不住把人撈進懷裏。

    直到，他聽見懷裏“噗嗤”一聲輕笑。

    “你沒睡著？”

    他驚訝地垂下眸子，與紅燭羅帳裏亮晶晶的一雙水眸相視，溫婉微微一笑，摟住他的脖子，“睡著了，不過你回來的時候我就醒了。”

    “累不累？”他問。

    溫婉點點頭：“累，也很困。”

    說著，眉頭一皺，作勢要推開崔簡，出手在麵前扇了扇風。

    “我上的酒氣熏到你了？”崔簡挑眉。

    “嗯。”溫婉著鼻子，懷孕以後鼻子格外靈驗，一點味道在這都能被無限放大。

    崔簡無法，隻得別過臉躺好。

    室靜謐，崔簡筆直地躺著，溫婉則依偎著他，半晌，輕聲道：“夫君。”

    輕的一聲“夫君”鑽耳中，崔簡子一僵，直讓他連呼吸都猛地滯住。

    要不是考慮到懷著孩子，母親王氏又一再囑咐不可行房，他現在真恨不得將在掌心裏。

    心裏的火燒得比帳外的紅燭還要熱烈，麵上卻隻能佯裝如常，然後疏懶的“恩”一聲以作回應。

    “我聽碧箬說，藍沁死了？”

    默了半晌，溫婉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

    “怎麽問起這個？”

    溫婉頓了頓，摟在他脖子上的手更了一些，“那天我跳進水裏，其實特別害怕。”

    崔簡一愣，目微瞇，“害怕你還跳？”

    溫婉：“不是的，是想起了很久以前，我被賣到京城來的路上，其實就已經見過藍沁了，當時說要帶著我一起逃，可最後卻把我推進了水潭裏……”

    緩緩講完這些年來的遭遇，語氣卻已習以為常般，像在口述另一個人的故事。

    崔簡聽完，中發堵地皺了皺眉頭，隻將人摟得一點，更一點。

    其實這件事，他和謝蘅都派人了手，一前一後剛好趕上，算是合作。

    他用下去蹭溫婉的發頂，慢慢挲，低聲款款道：“以後有我護著你，不會再讓你苦。嗯？”

    溫婉帶著甜困倦的聲腔應了聲“嗯”，之後便沉沉睡去。

    兩個人過了一個最素不過的房花燭夜。

    之後幾個月，溫婉都在家安心養胎，隻等著瓜落。

    ……

    盛夏時節，太池中蓮葉無窮，微涼的晚風一吹，拂來陣陣微苦的香味。

    假山後，傳來子抑的哭聲。

    “表哥，怎麽辦？陛下醒來後明顯對我有了戒備心，他好像，好像有點懷疑昱兒的世了。”

    男人的影還是藏在暗，他語氣微滯，不可置信道：“不可能，他怎麽會突然懷疑到昱兒上去？”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天他突然就醒了，醒來以後對我便不冷不熱，還派人去查了當年的彤史。表哥，我們該怎麽辦？”

    “別急，大不了提前起事，弒君自立，他現在頂多就是回返照，你怕什麽？”

    蔡貴妃神張惶，死死抱住前的男人，“我拿什麽去弒君？陛下醒後，承正殿的侍衛全都換了他的親信，我本沒機會下手，早知道他會醒，就應該早點殺了他。”

    元安有些煩躁地了眉心，然後擁住華麗宮裝的子，輕輕安：“蘭兒，咱們不能輸，輸了就是夷滅九族，你明白嗎？”

    懷中人頷首：“我知，我一直都知。”

    ……

    是夜，承正殿，武帝盯著殷善送來的彤史發呆。

    “陛下……”

    殷善見武帝久久不說話，試探著出了一聲。

    “嗯？”武帝這才慢慢回過神來，他將彤史放下，聲音虛浮不定：

    “你說，謝蘅邊那個奴說的是真是假？”

    那天夜裏，蜱奴命來承正殿給武帝治病，太子剛好離開，二人打了個照麵，便告訴武帝，太子不是他的脈。

    皇室脈豈容造假，武帝強忍怒氣，聽完了蜱奴的分析，不信也有半分信了。

    今日查了彤史，雖然說並未發現什麽端倪，但懷疑的種子種下，便很難連拔起了。

    殷善眸子轉了轉道：“奴婢聽說，侯府那個假冒的二小姐，就是這個奴用相骨認出來的。”

    “那會不會是看錯了？”

    武帝反問。

    “怎麽會呢？蘭氏在大牢裏可都認了罪了，確確實實沒弄錯。”

    武帝捂住口，艱難地呼了口氣。

    “賤人，真是個賤人！”

    殷善給武帝順了順氣道：“陛下喜怒，陛下要保重龍啊。”

    武帝了半晌，握住殷善的手道：“朕是糊塗了，朕英明了半輩子，卻在子嗣的事上糊塗了，真仔細想來，昱兒確實不太像朕……”

    殷善聞言也忍不住流淚，“陛下，有句話老奴不知當講不當講，但都到這個份上了，老奴一定要說，當初，您是傷了皇後娘娘的心了。”

    武帝抹了把老淚，他何嚐不知道呢，隻是作為帝王，認錯太難，更何況還是和自己的人低頭。

    可如今，他真的後悔了。

    十多年前，武帝在坤寧宮寵幸了一名，恰巧被懷有孕的皇後撞見。

    帝後為此大吵了一架。

    武帝年登基，一直勵圖治，確實創下了非凡的政績，他前半輩子太順，原本是不世出的英明聖主。

    隻可惜智足以拒諫，言足以飾非。

    漸漸地，他越來越獨斷專行，也越來越聽不進逆耳忠言了。

    即使帝後婚後一直很好，但在皇帝看來，寵幸一個宮無可厚非，皇後太過小心眼。

    他不再見皇後，直到得知難產雪崩，才匆匆忙忙從其他嬪妃的床榻上趕過去。

    可惜，並沒有見到皇後最後一麵。

    他不想見睿王，何嚐不是在躲避自己的錯誤？

    想到這，武帝的形容更加枯槁，他花白的頭發已欠打理，隻兀自躺在龍榻上，陷漫長悔恨的的回憶裏。

    ……

    沒過多久，睿王順利回京。

    這位嫡子甫一站在朝堂上，無論是談吐還是舉止，無一不在太子之上，廢庶立嫡的聲音一時間更加高漲，甚至連民間都在議論。

    盛夏剛過，暑熱的風被習習秋雨激退，院子裏竹不改，隻有遠的梧桐，換上了一黃澄澄的葉子。

    溫婉的肚子慢慢顯懷，但已經坐不住了，閑暇時會跟碧箬在園子裏逛一會。

    這段時間，也察覺到了時局的波詭雲譎，崔簡忙得幾乎腳不沾地，有時候夜裏等他，等著等著還是熬不住睡了，第二天一覺醒來，旁空空如也，他早不知何時便走了。

    想來他這段日子定沒有好好吃飯，溫婉臨時起意，廚房做了兩個小菜，準備去毓節齋看看他。

    如今再毓節齋看門的還是劉嬤嬤，隻是如今再見到溫婉，的態度早不似當初那般倨傲。

    “夫人來了，您懷著孩子怎麽還親自跑一趟？這些事下人們做就好了。”

    劉嬤嬤笑著迎了上來，殷勤備至。

    溫婉笑：“吃過飯怕積食了，所以出來走走。”

    “世子正在裏頭，我這就去給您通報？”

    溫婉點頭，“好。”

    劉嬤嬤剛進去，毓節齋的門一開，從崔簡書房走出來一個人。

    溫婉站在門外愣了片刻，竟是險些沒認出他來，半晌才驚喜道：“沈先生？”

    自從景州一別，便再沒聽過沈隨雲的消息。

    沈隨雲恭恭敬敬給溫婉行了一禮，他一早便聽說了謝家換的事，當時就懷疑這個真的謝二是不是溫婉。

    剛聽那個老嬤嬤說夫人來了，他便從崔簡書房出來，沒想到見到的人果真是溫婉，更印證了他的想法。

    見周圍沒有旁人，沈隨雲低了聲音道：“我當時就覺得你跟郡主長得像，隻是沒往那想，後來我聽說了謝家的事，當時心裏就猜，這謝家的丟的孩子，不會就是婉兒姑娘你吧？年紀也對得上的。”

    沈隨雲說了兩句，話也跟著多了起來。

    溫婉輕笑，“先生聰慧，這件事自然瞞不過您。”

    數月未見，沈隨雲黑了，也瘦了，先前那種羸弱的書生氣質一掃而空，更多的是儒雅從容，甚至還有幾分矍鑠與剛毅之氣。

    唯一不變的，就是貧。

    溫婉問：“沈先生這段時間都去哪了？”

    沈隨雲靦腆一笑，“我如今再睿王府中，教睿王殿下讀書呢。”

    “睿王？”

    溫婉一詫，還不太明白沈隨雲如何與睿王到了一。

    沈隨雲急著離開，“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這段時間夫人在家好好呆著，可千萬別出去閑逛。”

    溫婉倒是想出去閑逛，隻是如今對外說的是懷孕三個月，實際上已經六個月了。

    崔簡恨不得將藏得嚴嚴實實的，生怕和孩子出了岔子，就是把這孩子生下來，也還得在家待上一陣子，才真正能出門。

    思此，沈隨雲又接著剛剛的話神神道：“京中要變天了。”

    “……”

    變天。

    溫婉半晌還愣著神，直到目送著沈隨雲的背影消失在門後，碧箬才從遠走來。

    “夫人，咱們還進去嗎？”

    溫婉頷首，領著碧箬進了毓節齋的大門。

    崔簡聽說來，先一步出門迎了過來，他一手接過碧箬手裏的食盒，一手扶著進屋。

    “你子重，怎的還親自來了？”

    “想同夫君說說話……”好些日子沒見他，其實心裏是有些想念的。

    這會看到男人瘦削致的側臉，心裏湧起一酸甜的味道，拽了拽他的袖，示意他們一起去小榻上坐一會兒。

    崔簡忙放下食盒，攜著小心走過去，先扶坐穩，他才挨著坐下。

    “等忙完這段時間，我便可以好好陪你了。”

    溫婉“嗯”了一聲點點頭，二人肩並肩坐著。

    夕橘的折過荇藻湖皺起的一池秋水，在屋頂投下粼粼而的影。

    半晌，溫婉說起話來：“剛剛我看見沈先生了，他跟我說，最近京中的局勢要變，可是真的？”

    崔簡沉默了一會。

    見溫婉一雙水眸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崔簡終於開口：“陛下隻有一個月不到的景了。”

    這麽快？！

    溫婉不由怔怔。

    怪不得沈隨雲會說京中要變天了。

    “那夫君你和阿姐……你們是要扶睿王殿下登基嗎？”

    “嗯。”崔簡承認得很幹脆。

    溫婉目驚慌：“那會不會有危險。”

    崔簡：“奪嫡本就是一條路，但是我向你保證，一定會活著回來，這場戰隻會贏，不會輸。”

    溫婉轉看著他，手著他臉，眼中一酸，不爭氣地就要掉眼淚，“你一定要好好地回來，好不好。”

    “好。”

    溫婉環著他的脖子，男人糲的胡茬輕輕地挲著耳後和脖頸的。

    不知道為什麽，自打溫婉懷孕後，崔簡覺得上的香味愈發濃鬱起來，格外好聞。

    他貪婪地嗅了一會，香味如線，纏纏綿綿得難免心猿意馬起來。

    溫婉很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變化，趕與他分開。

    崔簡卻很不要臉地了過來，從後環著，“六個月……是不是可以了？”

    溫婉如臨大敵，聲音都顯得有些生：“不，不行。”

    “難道你還想用手幫我？”

    說著最無賴的話，卻用最委屈的調調。

    提起這事，溫婉的臉又紅了個，像吃了朝天椒一般，隻推開他起走到一邊。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但回過頭想想，他確實憋了快半年了，一開始怕沒坐穩胎，崔簡都不敢，常常半夜一個人出去洗冷水澡，溫婉都知道的。

    此時此刻，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不可遏製的膠著起來，崔簡走到邊摟住，溫婉便隻好半推半就靠著他口。

    “別在這裏好不好？”

    “那夫人想在哪？想在哪為夫都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