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職後出了公廨,落日餘暉斜斜灑在一紫袍上,襯得崔簡如蒙金,天人一般,與周圍忙忙碌碌的大理寺屬區別甚顯,倒仿佛與門口那隻獬豸一樣的從容。
大理寺的吏們看慣了這副神,早已見怪不怪。
剛準備挽裾上車,一抬頭,崔簡便瞧見夏侯忠的目不大對勁,一張呆板糙的大臉,眼睛卻活靈活現,時不時地往車裏瞥兩下。
見他一記冰冷的眼刀掃過來,才支支吾吾地開口道:“顧大人在裏麵……”
“……”
崔簡厭煩地掀開錦簾,果見裏頭一人正歪翹著二郎,優哉遊哉地轉著一柄象牙扇骨的折扇。
這副樣子,全然沒個太常卿的德行,倒像極了路邊遛鳥的紈絝。
他差點忘了,顧佩瑾娶妻之前,可不就是個紈絝。
要不是夫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著他念書,他也沒今天仕的瀟灑。
“喲,這不是崔大世子,不對,應該崔寺卿。”一見著崔簡,顧佩瑾就收起了自己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坐直道,“我說你,升了也不請哥哥喝一杯?”
“不想死就滾下去。”
“崔寺卿,不能這麽無吧,有了新歡你就忘了我這個舊啊。”
顧佩瑾特意拉長了音調,生怕別人聽不見似的。
崔簡無奈地扶了扶額,對顧佩瑾這種不太要臉的行徑很不恥。
顧佩瑾似乎也真怕他生氣,解釋道:“我家車夫鬧肚子了,你載我一程。”
這語氣倒是正常了一點,但崔簡還是堵了一句,“你腳斷了?不會自己走回去嗎?”
顧府在崇仁坊,離皇宮不過一盞茶的路程,他顧佩瑾一個四肢健全的年男人,走路都不會了?
聽他這麽說,顧佩瑾麵悲戚,“唉……男人啊,真是薄。”
“顧、懷、玨。”
“行了行了。”顧佩瑾不再打趣,一本正經道:“有事跟你說。”
崔簡凝了他一瞬,半信半疑,這才欠鑽車。
夏侯忠見崔簡進了車,這才駕車啟程,不過走得很慢,因為他還不知道去哪?得等著裏麵兩位大人商量個定。
不過他猜,估計是教坊司。
兩個大男人在一,崔簡眉頭就沒放下來過,尤其是顧佩瑾這個人,本就不能安靜下來,一會他這紫袍,一會又搭著他的肩稱兄道弟。
要不是明確知道他是個男人,好人,崔簡真想一腳把他從車裏踹下去。
倒是顧佩瑾,扇子轉得很自在。
“什麽事?”待馬車走出一段,崔簡黑著臉問。
顧佩瑾手上的作停下,幹笑了兩聲,“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想你了。”
話一說完,似有防備,迅速地按住了崔簡兩隻腳。
同時,眼觀鼻鼻觀心,假裝沒看見崔簡要吃人的眼神,“我又沒說假話,見你一麵確實不容易啊,換了紫袍是不一樣了,這段時間教坊司都沒見你人……”
說著,他湊到崔簡邊,小聲問:“那個小西施,是不是被你弄回去了?”
他話音未落,崔簡冰冷的目已經掃了過來。
要是別人,看到崔寺卿這樣的眼神,半邊子都要嚇僵一半,偏偏顧佩瑾這人,是個蒸不爛、煮不、捶不匾、炒不、響璫璫一粒銅豌豆。
他拿收了折扇敲兩下崔簡肩頭,“你就承認吧,那天在熙華閣,你帶過去的那個小娘子是誰?真以為京城是你家的,別人都不知道是吧?”
“你行啊崔易之,哥哥敢說,你是真敢做啊。”
說到這顧佩瑾就不得不慨一下,他要是也有這份魄力……他不敢。
崔簡冷冷開口:“這就是你要說的事?”
“不是。”
“那你說不說?”
“說。”顧佩瑾頷了頷首,瞧見崔簡確實沒啥耐了,這才話回正題,“玉傷了。”
聞言,崔簡瞇了瞇眼,瞧那表,似是聽了件破事,低出了他的期待。
這可給顧佩瑾整不會了,“你就不問問是怎麽傷的?”
“你還是真是多公子空牽念。”
崔簡口吻揚了揚,隻嘲弄地嗆了顧佩瑾一句,卻問也不問。
顧佩瑾自顧自地說道:“那天蔡刈去教坊司大鬧了一場,著玉伺候他,玉不從,被他拿花瓶砸破了頭。要不是我及時趕到,把他給攔下來了,還不知道玉會被那個畜生摧折什麽樣?”
說完,他凝神看著崔簡,崔簡亦平靜地看著他,臉上瞧不出什麽波瀾。
“怎麽樣,要不要去教坊司看看?”顧佩瑾問。
“我沒空。”
“是沒空還是另有佳人要會?”顧佩瑾道:“玉可是哭著說想見你一麵,你不會這麽絕吧?”
崔簡奪過顧佩瑾手中的扇子把玩了一會,又丟還給他,“你深,還不如把這份用在你夫人上。”
顧佩瑾一時無語凝噎,半晌才緩緩吐出一口氣,破防道:“崔易之,你好意思說我,你……”
明明他更過分,他都把人塞進自己的私邸了。
但見崔簡角勝利地一揚,朝車外道:“夏侯,送顧大人回家。”
顧佩瑾一口老含在間,吐也吐不出,吞又吞不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