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的丈夫姓柳,在楊鎮也算是有些家底的商戶，時而也會辦些宴席請生意往來上的人參加宴席，每逢這種日子,前院總是熱熱鬧鬧,請來的戲班子唱到晚上才停歇。

    陸書瑾是不被允許參加的，每次都隻坐在房中聽著遙遙傳來的喧聲。

    隻參加過一次，就是二表哥婚宴那次，隻是給留下了極其不好的回憶，至今陸書瑾都鮮回想。

    這次去參加葉家的宴席，雖說與沒什麽幹係，但到底是葉芹親自來遞上的邀帖,頗為看重。於是在裳前挑挑揀揀。

    現在的陸書瑾已經學會如何給自己買裳,不會再像之前那般去了店就隨便挑些麻布,而是會將自己尺寸量好之後由裁店,挑選布料,去訂做合架的裳。

    後來也陸陸續續買了七八件裳，但都及不上蕭矜最開始送的那件做工致華麗。

    陸書瑾最後挑了一件天青的袍，對著鏡子一件件穿好，又取了個月白的小玉冠費好了一番工夫才束在發上。

    這是幾件裳之中為數不多的亮,像是萬裏晴空下的藍天，一抹在冬季稍顯突兀，卻又相當襯陸書瑾的。

    玉冠朝兩邊落下銀墨的長纓，落在順的長發上，潑墨一般的眉眼仿若映在了白雪上,仙筆勾勒出一張致的臉。

    拂了拂裳，確認自己著整齊，毫無差錯之後,才抬步踏出房門。

    打開房門的一剎那，看到天空呈一片青灰，正慢悠悠地飄下來雪花，很細碎，但又極為麗。

    陸書瑾看見雪，興致總算稍稍提了一點，幾步走到簷外，出手就這麽輕易地將雪花接在了掌中，但由於雪花太小，幾乎瞬間就融化了珠水。

    很喜歡雪，自小時候便喜歡。

    因為總覺得下了雪，就代表著這一年要結束了。

    新的一年，新的一歲，陸書瑾曾經也無比盼著長大。

    站著看了片刻，而後回將門掛了鎖，嗬出一口白氣，出了小宅院。

    剛出門，就見梁春堰正在巷子中往這邊走，見了便停下腳步說道：“我正打算登門，沒想到陸兄倒先一步出來了。”

    陸書瑾奇怪道：“梁兄為何來了此地？”

    “自然是想與你一起前往葉家。”梁春堰勾起角笑，溫潤的眸中多了幾分赧，“畢竟我與葉家姑娘也並不相識，厚著臉皮求了一封邀帖，也不大敢自己前往。”

    陸書瑾一邊給門掛鎖，一邊笑道：“梁兄言重了。”

    兩人一同出了巷子，巷外停了一輛馬車，是梁春堰租來的。

    陸書瑾在他對麵落座，一坐下便不了，渾上下皆彰顯著規矩二字。梁春堰也鮮看到陸書瑾這副模樣，多看了兩眼，忽而問道：“陸兄與葉姑娘甚好？”

    陸書瑾道：“葉姑娘子活潑，喜好結，我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梁春堰極有分寸，並沒有深問，

    而是將話鋒一轉，說道：“以陸兄的資質和學識，恐怕將來會大有一番作為，陸兄日後可有什麽計劃？”()

    “計劃？”陸書瑾不知道他突然問這種問題是何意，雖然早就想好日後要做什麽，但並沒有說，而是半開玩笑道：“願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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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春堰聽後便低低笑出聲，“倒是沒想到陸兄如此心懷大誌。”

    陸書瑾說：“這些事，想一想也不費力氣，倒是不知梁兄日後有什麽打算？”

    梁春堰認真想了想，說道：“我隻願忠明主，侍明君。”

    笑著點頭，“此為天下臣子共同之願。”

    很快就到了與葉芹約定的地點，位於葉府隔街的茶樓門口。

    陸書瑾下了馬車，就看到葉芹正坐在茶樓門口搭的棚子裏，那是方便平日裏起早做活計的人路過飲一杯熱茶而搭的，棚子坐著五個中年男子，葉芹雖然坐在邊上的位置，但依舊極為顯眼。

    正盯著來往的馬車，翹首以盼。

    看到陸書瑾從馬車上下來後，立即站起來迎過去，圍著陸書瑾轉了兩個圈，邊是合不住的笑意，高興得跟什麽似的，“陸書瑾，你今日看起來……看起來……”

    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

    梁春堰下來，順口道：“儀表堂堂。”

    葉芹不懂，但還是附和道：“沒錯，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陸書瑾倒不是很在意，隻是道：“天寒地凍，你為何坐在外麵等，在馬車裏就行了。”

    “可是若我坐在馬車裏，你來了見我不在，回去了怎麽辦？”葉芹說。

    “你可以讓支個隨從在這裏等候。”

    實際上葉芹的年歲還比陸書瑾大了一歲，但相之中，陸書瑾更像是年長的那個。葉芹也很聽的話，總覺得裏能冒出一串又一串的道理，還有一些無論如何都聽不懂的話。

    葉芹歡喜地與並肩而行，上了葉府的馬車，前往葉府側門。

    所有賓客皆由大門而，奉上賀禮之後再穿過一片竹林就到了正堂待客之。而葉芹帶他們所走的院子，其實是下人出去采買時所走，靠近下人居住的院子，雖說對於客人來說領著走側門是極其失禮節的事，但葉芹不懂這些，陸書瑾也完全不在意，梁春堰自然就沒有異議了。

    這是陸書瑾第一次來到葉芹生活的家宅之中。

    人穿過下人的住院，下人來往匆忙，有些人見著葉芹倒是會停一停匆忙的腳步對葉芹行上一禮，而有些下人倒是直接無視，仿佛瞧不見似的。

    葉芹也麵平常，不注意這些。

    行過一段曲折的遊廊，就來到了一汪湖泊前，那裏兩兩地站了不人。

    陸書瑾沒想到葉府竟然大到在宅中修了湖泊。湖泊上修了拱形白石橋，雕刻著栩栩如生的圖騰，岸邊栽了樹，但因正值冬季樹葉全部掉，隻剩下禿禿的枝杈。

    樹後坐落著幾個八角亭，罩上了厚重的棉簾，上

    ()    頭繡得花紅柳綠，給枯竭而黯淡的冬添了幾分鮮亮。

    橋上湖邊皆站著人，不過俱是男子，模樣都很年輕。

    葉芹拉著前往其中一個八角亭而去，邊走邊說：“大人們會留在前院，這裏多是與你我年歲差不多的人。”

    陸書瑾見周圍人多，不方便與葉芹拉扯，於是不著痕跡推開了的手，說道：“我會跟你的。”

    葉芹沒在意，對梁春堰也代道：“你也跟我哦，不要跑。”

    梁春堰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葉芹將他們帶到其中一個八角亭外，手斜斜地開了棉簾，探進去半個子。

    裏麵傳來了說話聲，但又在葉芹探進去時停了，就聽葉芹喚了一聲哥哥。

    葉洵的聲音傳出來，“大冷的天，你總跑什麽，快進來坐。”

    “我去接人了嘛。”葉芹沒有立即進去，而是轉頭對陸書瑾說道：“進來坐吧。”

    葉芹走了進去，棉簾即將合上的時候，陸書瑾手接住，踩上階梯往裏進。

    剛進了半個子，倏爾對上一雙稍顯冷淡的雙眸，頓時停住。

    八角亭十分寬敞，當中一張方形石桌，四麵座椅。其中坐著六個人，正對著門的位置坐的正是蕭矜。

    許是出席葉家的宴席屬於正式場合，他今日著了盛裝。一墨黑長，雪白的領走了一圈細金，順著臂膀往下，袖擺腰皆是金線所繡的雲紋。長發用銀冠高高束起，垂下來馬尾散落在肩前背後。

    他倚在後的欄桿上，姿態有些不正經，邊挑著懶散的笑，但雙眸極為冷淡。

    與陸書瑾視線撞上的瞬間，盡管不是他自己的意願，但他的神還是有一瞬的怔然。

    就這麽一下的對視，但下一刻兩人目錯開，陸書瑾的眸垂下去，蕭矜則轉向葉洵。

    “我就說怎麽一早沒看到葉的小尾，還以為今日見不著了呢。”

    葉芹挨著葉洵坐下。陸書瑾見狀，便想往方形石桌的另一邊座椅去，但被葉芹拉了下袖，抬眸看著。

    雖眼神無聲，但葉芹的意願已經表達得相當明顯了。

    的舉十分突然，且毫不掩飾，亭中所有人都瞧見，同時將目定在葉芹拽著陸書瑾袖的手上。

    蕭矜眸微沉，從表麵上看不出半點變化，但角那幾分笑意卻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葉洵趕忙在手背上拍了一下，低聲訓斥，“拉拉扯扯像什麽樣子。”

    “哥哥……”葉芹低低了一聲。

    “就坐著吧，”葉洵很是無奈地對陸書瑾道：“等會可能還有人來，稍微坐點兒。”

    陸書瑾落座在葉芹旁邊，位置就坐不下了，最後進來的梁春堰坐在了另一。

    桌子上擺著一些零點心，還有一壺滾燙的熱茶。葉洵倒了一杯遞到葉芹麵前，說道：“快喝點兒熱的暖暖子。”

    他又對陸書瑾說：“你就自個倒吧，不必見

    外。”

    陸書瑾應了一聲，卻並沒有手。

    蕭矜的目落在麵前的杯子上，熱氣散出白霧騰騰往上，化作虛無縹緲的煙。

    腦中卻滿是陸書瑾方才開簾子探進來的那一眼，怎麽就如此巧，剛進來的第一眼就與他撞上了視線，蕭矜完全來不及避過。

    天青的裳恰如夏季晴日裏的天空，將陸書瑾的襯得極為白皙，也就更顯得那雙眼睛烏黑明亮，如夜空的月一般皎潔純粹，漂亮極了。

    導致他就算是視線錯開得很快，也還是引起了心髒難以掌控的跳。

    “愣什麽？跟你說話呢。”季朔廷忽而在他胳膊肘杵了一下，低低說。

    蕭矜猛然回神，將心中掀起的波浪藏得完全不痕跡，轉眼看季朔廷，“什麽？”

    隻聽另一邊有一人說道：“今日這宴席，項家四小姐似乎也來了呢，蕭在門口的時候沒遇見嗎？”

    蕭矜眼眸輕轉，落在說話那人上，正要回答，餘就看見梁春堰正提著壺倒水，將杯子推給了陸書瑾，陸書瑾轉頭低聲與他說了句什麽。

    梁春堰將上半都歪斜，像是將耳朵主送到陸書瑾邊，是以就算蕭矜耳力好，也沒聽清說了什麽。

    蕭矜突然有些不知緣由地煩躁。

    語氣自然也算不上好，“在背後議論起那些姑娘的事。”

    那人討了個沒趣，也不在意，笑著應和，順便吹捧了蕭矜兩句。

    陸書瑾對梁春堰道了謝，說了句“梁兄不必如此”之後，便將手擱在杯子邊，用指尖輕輕描摹著杯沿，熱氣湧上，將的指尖裹上意。

    記憶力好，知道那人所說的項四小姐，是曾在及笄時給蕭矜贈了簪花，又被拒的人。

    陸書瑾按住了心中的悸，開始想辦法找理由離開這個八角亭。

    葉芹湊到陸書瑾的耳朵邊上，說道：“那個項四小姐很討厭的，待會兒我們要是撞上，就趕走得遠遠的。”

    很在陸書瑾麵前說哪個人討厭，陸書瑾聽後不免有些詫異，轉眼見葉芹沉著角，提到就是一臉不高興的樣子，便輕聲問：“怎麽了？”

    葉芹就與湊得更近了，小聲說：“及笄時我也去了呢，說帶我去吃糕點，結果就將我帶到一片山石之中讓我等著，我等了好久都沒來，在山石裏轉了很久都沒出來，最後還是哥哥找到我。”

    “我去找問為什麽要將我丟在那裏，你知道說什麽嗎？”葉芹沒有直接說，而是丟了個問句。

    這是跟陸書瑾學的。

    沒忍住，彎著眸笑了笑，問道：“為什麽？”

    “說我厚無恥，總要哥哥帶著我跑，往小四哥邊湊。”葉芹聲音低下去，有點委屈，“我才沒有呢。”

    陸書瑾之前也見過表姐妹之間的爭風吃醋，對此並未覺稀奇，隻順著葉芹的話說道：“那看來的確不是個好人。”

    “們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們。”葉芹說：“我不喜歡，不喜歡我的人。”

    陸書瑾聽了這句話，不知怎麽的，突然抬眸往坐在斜對麵的季朔廷看了一眼。

    卻沒想到這一眼竟正好與季朔廷的視線撞上了。

    季朔廷很快就對出個笑容：“你今兒穿的這裳好，襯你。”

    陸書瑾波瀾不驚地回道：“季爺謬讚。”

    “噯，原來季與這位公子是相識的嗎？”有一人就驚奇道：“方才葉大小姐將人帶進來時，我還在好奇是什麽人呢？先前在雲城倒沒見過。”

    “你前段時間沒在雲城並不知道。”另一人說：“這小公子應當與蕭甚好，前段日子一直跟在蕭後呢。”

    “是麽？”

    話題引到了陸書瑾的上，亭所有人皆看著，蕭矜這時候若是再刻意不去看倒顯得不對勁了。他與旁人一起，緩慢地將視線移到陸書瑾上。

    看清了墨眸雪容，頭頂的小玉冠，耳邊的碎發，白皙的頸子。

    隻見麵極為從容，啟緩聲道：“並非，我與蕭爺隻是同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