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沃衍先前在烏沙堡，曾帶了不人從蒙古部落的奴役中，又掩護了呂樞的安全。後來軍隊帶著的漢兒奴隸們得勝而回，大周朝幾位地位特殊的貴人，其後事也在國都北面新建的軍人陵園得到了妥善安置。幾方面推演過程，都覺得楊沃衍頗有功勳，打算給他提供一個前程。

但楊沃衍年輕時做過大金的軍，還是在軍中堅持作戰，相當忠心的那種。對他來說，做了三年奴隸彷彿與世隔絕，忽然間中原就天翻地覆了，讓他尊奉另外一個朝廷，有些不習慣。

所以當時他懇請盧五四出面，爲他謝絕了朝廷任命，轉而到商隊任職。

盧五四倒是真用得上他。

朝廷在北疆設立的各軍屯，其將校全力甚大。盧五四爲縉山防判，不止牽涉軍務，也會手地方治安乃至輯盜抓捕。這需要大量的人手支撐，也需要信息來源。

但防判這職位不高不低，手能用的資源有限。所以日常與他合作的，多半都是楊沃衍這一類，與朝廷軍將又各種各樣私的平民。

盧五四靠這些人編制羅網，便能掌控風吹草，而楊沃衍得了方的背景，在商隊獲得的待遇就高，被提拔得也快。

兩人不是第一次合作了。楊沃衍先前因爲在天子腳下而忐忑，見盧五四居然也在，立刻就放了心。

兩人一前一後快步出來。

盧五四個子不高，形也瘦削單薄。楊沃衍長得威武很多，乍一看像是盧五四的上司。

好在楊沃衍知道，呂樞這樣的大人，估計他這輩子再也攀扯不上，但盧五四卻是夠得著的、一條極的大。於是他很自然地略略塌肩弓背，讓自己跟在盧五四後，不那顯眼。

“盧判，我這邊逃走的三個，都是蒙古人，他們單個兒本別想出城，也不認得外頭的路，沒法離開羊坊店往街上走。所以這會兒，他們一定躲在羊坊店某，我估計，不是在北面的……”

“不必細說。咱們到了羊坊店以後，你按著你的想法搜一通，但不必太認真。抓住了他們，就當場宰了。你正好抖一抖威風；沒抓住，也沒有過錯。”

“這……判，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大周不是那種故步自封，以小院高牆隔絕外的政權。是這中都城，北面來的蒙古人，南面來的宋人就不下數千。要說細作，這數千人至有五十個實打實的細作，還有五十個可疑之人。但這回，任憑他們傳遞消息回去，朝廷不在乎。”

楊沃衍喜道：“莫非朝廷要減北疆駐軍的傳聞，是假的？”

“是真的。”

楊沃衍一時發愣。

盧五四在門口上了馬，邊十餘名部下聚集，全都勒馬等著。楊沃衍這才加快腳步追上，催馬併隊列時，馬蹄踏得地面碎石嘩嘩作響。

盧五四子有些沉，人們都有些畏懼他。又因爲他時常獨往獨來，殺人如麻，就算是他的手下也覺得他邊氣場森，不那自在，不敢多說話。

但楊沃衍認得盧五四的時候，這位縉山防判正跟著呂樞和阿多在草原深狼狽掙紮，真顧不上把出沉臉來威嚇。

加上方纔那廳堂頭，旁人對盧五四說話沒啥顧忌，楊沃衍不知道中都城無數高貴胄，更不知道那偏廳幾人有何等權柄，於是和盧五四說話的時候，雖然恭敬，卻並不害怕。

“我，我糊塗了，就放任這樣的軍國大政被傳出去？萬一……萬一蒙古人打來了，怎辦？”

盧五四瞥了楊沃衍一眼：“正要他們來。”

楊沃衍愣住了。

盧五四對著楊沃衍，倒很耐心，話也比平時多：

“朝廷在北疆控制的土地，已經直抵大漠，到了極限。這樣下去，兩家也只有一直對峙。所以上頭有意向蒙古人賣個破綻，引他們來戰，讓他們嚐一嚐頓兵堅城的苦頭，以繼續削弱蒙古人的力量。”

我楊某人在大漠吃了幾年的苦頭回來，取代大金的新朝居然強盛到了這種地步，武人的信心足到這種地步了？他們不止有派遣銳北征的實力，一名普通軍說起要把蒙古人引來廝殺，也帶著輕描淡寫的意味，好似全沒想過萬一輸了會怎樣！

楊沃衍乾笑兩聲，也不知道該誇獎讚歎兩句，還是該提醒盧五四莫要輕敵。

盧五四繼續道：“減北疆駐軍，著力開拓海上，是朝廷新定的大政。這大政正好用來敵邀戰，所以有司纔將消息大規模地散播出來。務求讓蒙古人的細俱都聽聞。”

“我商隊便藏著三個！”楊沃衍有些悻悻。

“你那幾個，倒也算不得正經細。老楊你想，專門被安排在中都、承擔重責大任的細，誰不是明強幹？誰又會不提前備好傳遞消息的妥善渠道？朝廷放出有意減北疆駐軍的傳聞，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細們早就把消息傳過去了，恐怕也不止傳了一次兩次。中都大興府十二座城門，每日那多人和資出，很難攔截。”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 “這……那……”

“朝廷要的，就是這些人把消息傳出去。但若只有這些人傳遞的消息，又恐影響小了點。這才用得上後繼的三流貨。”

“三流貨？”

“是啊。那些潛伏得深又擅長打探的細，多半是蒙古黃金家族或者吉思汗的什得力部下派出的。但是這些人知道了消息，蒙古其他部落不能及時響應，那就很浪費時間了。所以，得陸陸續續再放一批消息出去，鼓起黃金家族以外的附從部落，讓他們儘快糾合其軍隊，儘早來廝殺……這便是衆多三流貨的作用。”

“這些人份卑微，到中都的時間也錯落不定，知道北疆形勢將有變化，又一驚一乍地連夜奔走……若盧判你當真全力撲殺，其實他們並不能把消息及時傳遞出去，多半都會被捉拿回來……確是三流貨了。”

楊沃衍回憶著自己與那三個逃亡之人的日常往來，微微嘆氣。

他只覺那三人確實都是蠢的蒙古牧民。靠著大周的商隊吃飯，心底卻忠於本族，甚至還懷有打敗漢人，重新奪取草原半壁的夢想，這實實在在地蠢得厲害。

正因爲其蠢，所以不像是細。也正因爲其蠢，所以不理解幾個落單的蒙古牧人在一座漢人的城池有多顯眼。離了商隊的庇護，他們很難。

真要是傳說中的大周錄事司派人手，這樣的蠢貨哪有機會逃跑？怪不得偏廳的大人要把任務給盧五四，也只有他這位在中都人生地不的縉山防判，才能理所當然地高擡貴手吧。

正這想著，羊坊店到了。

隔著老遠，只聽點舍許多人興高采烈地喊著：“抓住了抓住了！誰都沒跑得了！捆上！捆上！”

都沒等到盧五四出面，就被逮了。真就是三流貨，或許是四流五流。

盧五四撥馬回頭，對同伴們道：“已經被抓了，那就沒辦法。我們去北面甘泉坊吧。”

“抓住的細呢？”楊沃衍問道。

盧五四先前說，會逮一半，放一半。但事到臨頭，他的十足殺本遮掩不了，聞聽楊沃衍請示，他隨手一擺：“螻蟻也似的貨，直接宰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