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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舅父和這小胡的一番底細,青頭半天功夫不到,便打聽得一清二楚了。方才來的路上,更是迫不及待,向主人待了個底朝天。 據他獨家消息,崔舅父此前怕耽誤那胡青春,送去些金銀,便斬斷這一段純屬意外而結下的水緣,不料,就在他於郡守府裏靜心養傷之時,意外收到了胡的求助消息。有個貴族,得知服侍過聖朝的高,便相中,特意向阿史那討要。那人帳下妻妾群,如今貪圖新鮮,將來若是厭了,必又是轉手被送與他人的命運。不願從,哀求看在服侍了他一年的麵上,收留下,為奴為婢,也是心甘願。崔舅父實在不忍見又火坑,隻得厚著麵尋阿史那開口要人。阿史那二話沒說,當晚就人把送了過去。如今崔舅父回長安,自然也將帶了回來。 “我瞧啊,必是郎君舅父心中本就舍不下那胡,隻礙於臉麵,當初才忍痛送走,怕是日日記掛,夜夜難,正好出了這事,豈不正是老天搭好的梯?這若還不接回,算什麽男人?” 反正有主人寵,青頭也不怕郎君怪他不敬尊長,一錘定音,妄下如此論斷。 至於王舅母,在此前崔道嗣被俘,京中傳來他投敵為的消息後,大為恐慌。 和崔道嗣,早年是門當戶對,兩姓聯姻,雖出高門,然而頗為勢利,一心追求地位和富貴,又仗王家之勢,將丈夫看得死死,莫說納妾,他書房稍有個年輕婢在,都放不下心,在家中爭強出頭。崔道嗣和,又帶幾分士人的清高氣,偶還會傷春悲秋,兩人自然湊不到一去。在他做了家主後,便不再王氏,二人早就分居,為免王氏吵鬧,邊也無侍妾,就這麽多年湊合過了下來,何來什麽夫妻可言。 這消息傳到,雖然當時皇帝沒有降罪,然而天威難測,王氏害怕將來連累,若不是礙於麵,恨不得和他和離,好將自己和兒子撇得幹幹淨淨。遂和本家人頻頻走,千方百計想結太皇太後投靠王家,不久,幹脆暗暗收拾細,分次把崔府裏的值錢東西大半全帶回了娘家,又迫兒子跟從自己,另鋪前途之路,弄得兒子苦不堪言,去年自己謀了個小的外任出京而去,氣得大罵不孝,不識自己苦心,還是留在娘家,躥跳個不停。 萬萬沒有想到,忽然勢大轉,王家之人幾被剪除幹淨,宅邸家資並田產也全被抄收。王氏若不是還有一重崔家主母的份留著,險些同遭牢獄之災。而原先倒黴頂的崔道嗣卻搖一變,了大功之人。如今人還在王家的一個家廟裏,沒臉自己回來,莫說崔道嗣帶了一個侍婢回來,便是十個,也不敢發作,心裏再如何懊悔怨恨,也隻能忍下去,隻想著如何放低段,希崔道嗣先能接回去。 且如今,頭一個恨的人,倒不是胡,而是那胡兒阿史那,恨他點鴛鴦,日夜咒他一生悲孤,不得好死。 “娘子和郎君到了!” 裴家下人一聲通報,賀氏放下手頭事迎出去,欣喜地抱過幾日沒見的小虎兒,親熱了一番。胡跟在的後,見來的這對年輕夫婦,華服麗,男的英俊而雄健,宇深沉,的花容玉貌,眸裏笑意盈盈,雖此前不曾見過麵,卻也猜知,必是他們在等的那對貴客,急忙跪地磕頭。 絮雨知會說些漢話,上去親手扶起,問行路辛苦之事。胡態度極是恭敬,乃至到了惶恐的地步,回話之時,以奴婢自居,頭都不敢抬起半分。 雖穿綾羅,但確實,妾也不是,份仍是侍婢。絮雨見拘謹無比,安了幾句,便放開,改問伯父和舅父,又問家中是否另有別客。因方才之時,看到府邸門口的拴馬樁上,另外已係上了幾頭坐騎。 果然,賀氏說寧王也來了,此刻都在書房裏。筵席也已備好,隻等他二人來。 “竟長輩等我們!我去請!”裴蕭元忙往書房去。 “我也去我也去!許久沒給阿公們磕頭了!郎君等等我!” 青頭搶著一同跟了上去。 書房裏,裴冀正與寧王、崔道嗣在敘話。 白天,崔道嗣快到長安時,忽然借口傷停在臨皋驛,不再繼續和阿史那一道回,其實另有原因。 聖人此前不追究他投敵之罪,不但如此,還頒了個加爵厚賞的聖旨,讚他“忍辱負重”,最後關頭功阻止阿史那叛變朝廷,功莫大焉。然而,真正如何,他自己怎不明白。 就算他救盧君有功,那點功勞,如何當得起如此厚封,全是沾 了外甥的,聖人替他圓麵而已。他心裏慚不去,唯恐被人背後議論,幹脆連獻俘禮也不回,能躲一時是一時。恰好那小胡又來求救,他本就有些放不下,出了那樣的事,怎忍心不管,將人接來後,左右沒有故舊小輩,不用一本正經作正人君子狀,索放飛。白日裏,教胡寫寫字,念念書,所謂紅袖添香,不過如此,再給起名玉眉,乃“人似玉,柳如眉”之意,夜則擁被同眠,綽態,全是他前半生從未有過的樂事,日子過得甚是舒心,幾乎忘卻愁煩,樂不思蜀,直到大喪噩耗從天而降,這才匆忙趕回。 今日到了,他實是生出近鄉怯之,不敢立刻城,原本打算等到外甥來接,他先探聽下長安故人的口風,卻沒想到,外甥沒等到,竟是裴冀親自來了。 他與裴冀雖都是裴二長輩,輩分相平,但論年紀,裴冀比他大了一還不止,更遑論功勳威和地位,竟勞他親自出城來接,還他看到了自己帶回來的胡,當時慚死。然而裴冀一生幾度起伏,閱曆至今,何事沒有見過。寥寥數語,便化解尷尬,終於令崔道嗣安心了些,遂一道回城,為他和將要出京的侄兒夫婦設下今夜筵席。此事又被寧王知道了?『來[笑*人小說]*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不請自來。 三人正相談甚歡,裴蕭元,各行禮,請出席。青頭跟在他的後麵磕了一圈頭。裴冀是主人,笑請寧王和崔道嗣同出,忽然看見青頭,他上來。 青頭不知何事,哎了一聲,上去等待。裴冀命老仆取來一隻宮製的長匣,打開。青頭探頭看了一眼,是柄玉如意,不糊塗,躬問:“阿爺,這是何意?” 裴冀含笑著他:“此為先帝我轉你的賞賜。先帝誇你是個好孩子。待你婚之時,再賞你一千金,兩百畝田。如今先由我替你管,到時便你。” 青頭驚呆了,醒神接過如意,了兩下,噗通跪地,朝皇陵所在的西北方向磕了幾個頭,忽然,放聲大哭,哭聲驚了外頭的絮雨,和賀氏燭兒等人急忙一道奔來,見他坐在地上,懷中抱著一柄如意,哭得如喪考妣,滿臉都是鼻涕眼淚,裴冀寧王和崔道嗣也都麵戚,裴蕭元沉默不,不吃驚,問是怎麽一回事。 “聖人!聖人……他老人家對我太好啦!都要走了,他竟還記得我!” 青頭嗚嗚了幾聲,又抱著如意,傷心地嚎啕不停。 裴蕭元到近旁,低聲將方才裴冀之言複述一遍。絮雨意外之餘,心中不也湧出幾分傷之,但很快,對著青頭笑道:“我
阿耶賞你,是想你歡喜的。你哭得驚天地,萬一吵到了他。” 青頭一想也是,這才破涕為笑,抹淚從地上爬起,小心翼翼地將如意放回匣中,抱在懷中。絮雨便將裴冀幾人請了出來。 家宴設在後園一竹亭之畔,眾人依照份位繞席案圍坐,賀氏帶著胡等人在一旁侍應。小虎兒在幾個長輩的膝懷裏爬來爬去,大人談天說地,他便夾在中間,睜著兩隻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時不時也咿咿呀呀地嚷上幾聲,好人都看向自己。這不甘寂寞的可模樣,實在人忍俊不,一晚上,裴冀抱著他,都不知親了多下。 在歡愉的氣氛裏,酒席過半,崔道嗣趁了酒意,豪興大發,以箸為杵,以壇為缶,為外甥和甥婦二人一曲他當場作的凰賦,為二人送行。 賦畢,絮雨和裴蕭元向他敬酒致謝。小胡半懂不懂,然而雙目凝,一眨不眨著,滿臉崇拜之。崔道嗣趁著酒興,又請裴冀也一曲,以不負今宵。裴冀欣然應許,命人取來古琴,架於竹叢之下,略一思忖,奏一曲。 絮雨聽出,他所奏的,正是猗蘭。 月明風清,竹影婆娑,不時有玉蘭的幽香隨了夜風送至。琴聲和著竹葉沙沙之聲,幽曠而清遠。小虎兒也玩累了,被小胡抱在懷中,在溫的輕輕拍背裏,香甜睡去。 絮雨靜聆琴曲,不由記起裴蕭元作詩的舊事。記得當時,他因詩裏引用此曲開罪了阿耶,惹他大為火。而今時荏苒,高堂已去,昔日那位費心猜度心思的郎君,則變作了的人。 一時慨,不由了過去,恰遇到了他正靜靜著自己的兩道目。 琴聲中,二人四目相,暗暗相互凝。無須言語,便知此刻彼此心中靈犀,到底為何而。 “君子之傷,君子之守。” 琴聲漸悄,餘音散盡,寧王歎一聲。 崔道嗣不言。 經此大變,他早就想開。名臣良將,終埋邙山。金馬玉堂,不過爾爾。若非新帝登基,不合時宜,他說不定便上奏一本,辭歸往故裏。往後碧澗流泉,悠然南山,豈不比在朝廷來得舒心。 裴冀自曲聲裏睜目,見席間無聲,啞然失笑,起自斟了一杯,“怪我,今夜樂宴,曲子不對,攪擾興致。我自罰一杯!” 寧王此時端起麵前酒樽,起向著老友深深作揖:“你多年前起便求拂高謝,然而時至今日,仍是未能歸老河東。這一杯酒,當我敬你才是!”說罷,一口飲盡。 伯父終還是應先帝的安排,回歸廟堂。帝倚重於他,往後至數年之,他必萬機繁委,劬勞庶政。 裴蕭元又想起了兩年前,他決定應召京的那個夜晚。此刻,再回想伯父當時和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原來皆是苦心。 他慨之餘,想到分離又是在即,不也是黯然。 裴冀環顧眾人,朗聲而笑:“陛下聰慧而仁。以我殘邁之,仍能得用,是我之幸。豈不聞‘落日心猶壯’,‘老驥思千裏’?” “是極是極!”崔道嗣連聲附和,席間氣氛很快又轉為歡暢。 是夜,燈火一直張到三更,眾人方盡興罷宴。寧王和崔道嗣飲得大醉,連坐騎也坐不穩,便都宿在了裴冀家中。 絮雨和裴蕭元辭別裴冀。 就要分別,兩人都極不舍。 “伯父——” 裴蕭元才開口,便被裴冀截斷了。他上前,扶起向自己下拜的二人。 “放心,你們的記掛,伯父都知道。往後必會照應好自己。你二人出京在即,那些堂皇的話,伯父便不說了。隻一點,去了那裏,比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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