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說了，若本宮行為不端，有糾正之責，若不聽諫言，則上奏天聽，”謝及音半垂著眼睛，低聲道，“難纏得很。”

識玉若有所思道：“所以您今日才沒去看裴七郎是嗎？”

謝及音默然許久，問識玉道：“他怎麼樣了？”

識玉嘆了口氣，低聲音道：“已按照您的意思暫時安置在馬棚旁的倒座房里了，那邊沒有別人。傍晚時候我悄悄去看了一眼，滴水未進，燒得厲害，也不知是醒著還是睡了。”

謝及音下意識朝倒座房得方向了一眼，的住與之隔了四進院落，院中宮燈煌煌，卻照不亮更遠的黑夜。

“姜昭在旁邊盯著，我不能去看他，明日……”謝及音緩緩嘆了口氣，“若是還燒得厲害，讓府里的大夫給他熬點藥喝。”

這一整夜，謝及音都沒有睡好。

做了許多荒誕離奇的夢，夢見謝及姒拿著的親筆信向太帝告發同逆賊，那信中寫滿了對裴家的同，以及對太帝的怨憤。太帝然大怒，要將與裴初一起斬首，姜史將押至斷頭臺旁，高高揮起鬼頭刀，謝及音舉目四，見裴初的頭顱已滾落在地，那雙眼睛仍冷冷地著，仿佛在嘲諷多此一舉。

冷眼旁觀的人中還有早逝的母親，母親幽幽地著，對說：“阿音，我教過你的，不要忤逆你父親。”

鬼頭刀驟然砍下，謝及音猛得驚醒。

帳外天大亮，是秋日難得的好天氣，識玉服侍洗漱更，剛命人將早膳傳上來，就見姜史快步走進來，臉上還是那副冷淡無瀾的表。

謝及音當即沒了胃口，又擱下了筷子。

“駙馬爺回來了，”姜史不不慢地說道，一邊說還一邊觀察謝及音的反應，“眼下正在馬棚里，要置裴七郎。”

本來沒什麼神的謝及音聞言驀然抬眼。

第8章 奴才

崔縉與裴初都曾經做過貨泉居士袁崇禮的學生，因此時常被拿來比較。

論姿容氣度，崔縉中正俊朗，如長風過松，裴初清寂如玉，如明月滿川；

論才學詩賦，崔縉如鋪陳錦繡，錯彩鏤金，裴初則如芙蓉出水，渾然天；

論家世郡，博陵崔氏原只是魏靈帝年間的二等士族，因支持謝黼篡位有功，才一躍為朝堂大姓，躋一等士族之列；河東裴氏本是大魏四姓“袁謝裴王”之一，因幫助魏靈帝對抗謝黼，如今落得個闔族覆滅的下場。

在時人的比較中，崔縉總是矮裴七郎一籌，他甚至因此失去了阿姒，只能娶與他同樣相形見絀的謝及音為妻。

因此崔縉恨裴初，這種恨頗有些難以啟齒，縱使殺了裴初也無法消除，除非他能讓裴初心甘愿地俯首，將他那曾經清矜不可一世的名踩在腳下，才能平息他幾分奪妻之恨。

謝及音趕到馬棚旁的倒座房時，裴初已經挨了崔縉數鞭子，鞭痕自頸側劃過，一路蜿蜒至前，他上那件單薄骯臟的囚已經破損得難以蔽，出前猙獰可怖的刑印和鞭痕。

崔縉著絳紫錦袍，頭戴玉冠，正把玩著手里的馬鞭，垂目掃視著他。

謝及音幾步走上前，隔著帷帽的薄紗瞥了一眼死人似的裴初，冷冷轉向崔縉道：“駙馬真是好大的威風，置本宮的人，竟然連聲招呼都不打。”

“你的人？”崔縉頗有些驚訝，對裴初道：“沒想到落到這般田地了還有人護著你，裴氏七郎，果真名不虛傳。”

裴初扶著拴馬的木樁緩緩站起來，他連日未食，渾燒得酸痛，刑傷之上又添鞭傷，四肢百骸無一舒坦，正強撐著保持著清醒。

他緩緩對崔縉說道：“怎麼，縱我已潦倒至此，青云兄還是殺不了我嗎？”

當初崔縉乍聽聞謝黼要將謝及姒嫁給裴初的時候，曾闖裴家找裴初挑釁。當時裴初正與客人清談論道，并不理會崔縉的放肆，被無視后的崔縉更覺辱，說裴初不過是徒有家世門楣，不敢與自己公平較量。

“若是有朝一日裴家落敗，青云兄再來找我算賬也不遲，”彼時的裴初依然喜怒不顯，語氣淡淡，“現在何必來自討苦吃。”

如今裴家終于倒了，鑲嵌在高塔之顛的明珠滾落塵埃。崔縉想起裴初昔日之言，心里惱怒更甚。

“你莫非覺得躲進了公主府，有嘉寧殿下護著，你就能萬事無虞了？”崔縉嗤笑一聲，“你指一尊泥菩薩駝你過江嗎？”

“崔縉，”謝及音聲音微慍，“你給本宮放尊重些。”

崔縉上前一步，近道：“殿下跟我談尊重？你如似地滿城抓面首的時候，還知道什麼自重嗎？你弄這麼個東西進府的時候，又想過尊重我沒有？”

謝及音聞言并無一惱怒，只是頗有些驚訝道：“怎麼，駙馬日理萬機，還在乎這些？”

“在乎？殿下未免太高看自己，我只是覺得惡心而已。”崔縉說道。

謝及音道：“嘉寧公主府姓謝不姓崔，駙馬覺得惡心，大可以過門不，何必回來自找不痛快？”

“原來殿下還記得我是你的駙馬，”崔縉冷笑一聲，“你我是陛下指婚，我是這公主府的半個主子，凡是進了這府里的奴才，怎麼拜你也要怎麼拜我，我若是看不順眼，隨手就能殺了剮了，殿下，你又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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