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二章槐豆因為皇帝年，後宮尚未有妃嬪住。所以德容太後的宮宇依舊是做德妃時的住所，並無半點變更。十公主初次來時，還對這宮宇素雅寡淡裝飾到微微驚訝。

不過德容太後素來看重自己的賢名，住在舊日宮殿裡也是自己的意願。

可十公主當時也曾想過，日後若是需要什麼藉口或者把柄，這件事兒又能換個由頭，說是新皇看重生母，薄待自己了。

罷罷罷，今日不是琢磨這件事兒的時候！

十公主在門外略等了等，就見德容太後遣了邊的大宮出來迎自己，大宮十分客氣的說：「公主殿下怎麼忽然來了？快快請進。」

這位大宮做茹心，德容太後吩咐下去的事，大多都經過的手。見十公主後隻跟著錦緞，還問：「公主今日怎麼沒帶錦繡來？」

十公主有心要在見到德容太後之前先刺探一下，寒暄了幾句，突兀道：「茹心，楊嬤嬤過的事，你為何沒有告訴我？」

茹心驚訝抬眸，神不似作偽，道：「公主您還不知道這件事嗎？」

十公主搖了搖頭，道：「方纔去了嘉安太後宮中才知。」故意將話說一半留一半，好茹心揣測嘉安太後究竟說了些什麼。

「公主殿下，這楊嬤嬤喪事的的確確是咱們太後娘娘過手的，可您也知道，出宮門的令牌從來都是嘉安太後掌管著的，這傳訊息，遣宮人出宮宣旨、採買等，都是不是我們太後能做主的呀。」

茹心生怕十公主不信，兩條眉都擰一個疙瘩，眉皺鼻，神急切。

說的不是假話，可這都是明麵上的。德容太後若真想出宮門傳訊息，未必要經過嘉安太後首肯。

不過，為了一個失了主子庇護的老嬤嬤，本不值得這樣做。

幾步路之間，十公主已將此事想的通，強下自己的不滿和怒火，隻做出一副不十分在意的樣子來，「哦？那看來是兩位太後娘娘皆以為對方會告知我，這才錯了過去。」

「是是，想來也是如此。」茹心見十公主眉目平靜，角帶笑。以為這十公主並沒將那老奴才放在心上。

「公主來了，真真是許久未見了。從前你還養在太皇太後膝下時，我常去探老祖宗，也能見到你。自從你下嫁林家，每每見你，總隔著許多人，不能像現在這般靜靜的說話了。」

德容太後握著十公主的手，說的真意切，就差沒拭淚了。

十公主許久不戴上那做戲的麵譜了，忍不住角微了兩下，道：「太後娘娘說的是，駙馬替嘉安太後抄經書去了。我想著左右無事，便來瞧瞧娘娘。」

「抄經？」德容太後有些反應不過來了。

「是啊。」十公主自己提著擺，隨意的團椅上坐下了。

宮給上了一盞冬麥茶，十公主隔著茶杯蓋，就聞見了北國貢品冬麥特有的甜膩味道，連端都不想端起來，想起從前楊嬤嬤悉心照顧自己的一飲一食，心像是被狠狠揪住了一般難。

「來了這宮裡，才知楊嬤嬤竟去世了？聽說是三日前的事兒了？」十公主像是閑話一般說起這件事。

德容太後略添悲憫之，「是呀。方知道病了，馬上就去了。太醫去了，隻來得及把脈，敲定死訊。」

「是何病？」十公主似乎隻是好奇，追問道。

「這，我也說不清楚。」德容太後偏首看向茹心，道：「去請方太醫來吧。楊嬤嬤到底是伺候太皇太後的老人了，公主想問問清楚，也是應該的。」

茹心福了一福，很快找了個腳靈便的小宮人傳話去了。

過了約莫半刻鐘，小宮人卻一臉忐忑的回來了，邊並沒跟著人。茹心進屋稟報，「太後娘娘，公主殿下，方太醫今日休沐。」

「呀呀，又是一件不巧的事兒。」十公主意有所指的說。

德容太後笑意微凝，茹心在德容太後耳語幾句，德容太後臉愈發不妙，長嘆一口氣，對十公主道：「公主今日來我這，也是難得。我與公主說幾句心裡話。我這太後不比那一位，我是個虛的。肯讓我管管著後宮裡的瑣事已經寬宏了，我品貌皆不出眾，不得先帝之，也沒留下個一子半的，若再沒點事做，如何打發這長日無趣呢？」

神淒婉，語氣心酸，十公主不得不信了幾分，但又轉念一想，道：「太後娘娘也不必這樣說，雖無親生子，可我瞧著薇公主雪玉可，想必是能散去許多寂寞的。」

薇公主是先帝最小的一個兒，生母出不高，隻是先帝邊的一個宮，在其暮年伺候湯藥的，薇公主還未誕下，先帝就已經去世了。

所以薇公主從未得到過先帝的一憐，十公主由己及人，覺得實在有幾分可憐，便在滿周歲那日備了一份頗厚的禮，人送了過來，不過人卻是未出席的。

「小小孩，平日裡逗個樂罷了。」德容太後笑道，卻見十公主眼神冷漠，想到也是養在太後太後膝下，不免自覺失言。

「哎，」德容太後又嘆了一聲，道：「其實那楊嬤嬤的病的確是有幾分蹊蹺，聽小宮人說，用過晚飯之後還是好好的，隨後就鬧得肚疼起來，像是腹中有蟲那般難，隨後飯菜皆嘔了出來，再之後，便沒得救了。」

這般景描述下來，倒是像是中毒了，十公主還未發問，便聽德容太後猶猶豫豫的說：「太醫也在飯菜中驗過了並無毒，想來隻是急病吧？」

『急病？哪有這樣的急病，莫不是吃錯了東西？』越是這樣說，十公主便越是懷疑，問：「楊嬤嬤晚膳用了些什麼？」

「楊嬤嬤一貫不喜歡拿架子，這點公主是清楚的，那一日也就是按著大宮份例的菜，都是一鍋子煮出來的，並無什麼不同之。」茹心道。

自認為說的都是實，故而格外有底氣一些。

可十公主卻隻是輕掃了一眼，道：「哦。」

如此輕描淡寫，擺明不信。

十公主藉口要去太皇太後牌位前上香，起告辭了。

茹心看著這個下嫁之後，反倒還圓潤了些的公主離去，上前掩上了門扉，返回到德容太後跟前，小聲道：「太後娘娘，不過是死了個老奴才，真能十公主與嘉安太後結仇了？」

門一關上，德容太後此刻臉上哪裡還有那種謹小慎微的神。

用護甲挖了一勺香細細嗅聞，嶺南的龍涎香乃是上品，而且放了十足的量。

德容太後心滿意足的笑了笑，道：「皇家的孩子雖說大多都是狼心狗肺的，可還是有那麼幾個心腸善的。楊嬤嬤不僅僅是十公主的心裡掛念著的老人，也是善待過沈白焰的，你別小瞧了！若不是自己替沈白焰避嫌，有意斷了聯絡，想來死的第一日，沈白焰就會知曉。」

茹心暗暗咋舌，這老奴在奴才堆裡，也著實算個人。

原以為是件沒什麼風險的容易差事，隻讓廚添一道槐豆，炒到半生不便端給楊嬤嬤吃。

若是年輕人，吃了鬧一回肚子，苦上幾日也就是了。可若是腸胃不好的老人，又恰好在喝白朮貝母湯，便會像楊嬤嬤這般，在痛苦和折磨中死去。

而且這槐豆長在南邊，京城之人大多沒見過，唯有那崔家那個走南闖北的小子崔道武，曾去過南方，帶了些槐豆的種子回來。聽說，崔家的莊子上，就種了半畝地。

十公主走出德容太後的宮門，走了約莫半刻鐘的時候，一個婢打扮的人悄悄從灌木叢中拐了過來，與錦繡並排走著，像是從來沒離開過。

錦繡睇了錦緞一眼，道：「可尋到先前跟著楊嬤嬤那幾個小宮人了？」

「尋到了。」錦緞低聲道：「據們說，旁的倒是沒什麼疑點。楊嬤嬤子不適是們先發覺的，太醫驗毒也沒避著們。說來說去，唯有一樣。晚膳裡有一道菜，從前不曾見過。」

「是什麼？」十公主頭也沒回，徑直問。

「說是什麼槐豆，反正我是從未聽過。」錦緞滿臉疑不解，錦繡聽了也是搖頭，道：「奴婢也未聽過。」

「宮裡打聽不到，咱們去外邊打聽，我非要看看，這件事兒後邊到底有什麼貓膩！」十公主揚了揚頭，道：「走，這個會完了，咱們去會另一個！」

十公主雄赳赳的去，快到嘉安太後宮門口的時候，卻被一個小太監攔了下來。

小太監是嘉安太後邊的，他道：「公主您在這兒呢，可奴纔好找。皇上方纔來給太後娘娘請安，知道您特特來等林學士，顧念你們夫妻深，隻讓林學士將那《觀音經》帶回府上抄寫呢。現在林學士已在宮門口了，您快去吧。」

十公主很是狐疑，又覺得小太監沒必要撒這個謊，朝宮門走去，果真見林天朗站在宮門口，遙遙的朝自己揮了揮手。

就好比傷的小姑娘終於見到了親人，十公主心裡一片酸，隻想撲進林天朗懷裡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