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飛了,歎了口氣:
“大昭律法,父母西去者,需辭守孝三年,你便是不想走,也留不下來。我若沒猜錯,今日嶽母和阿榮死王府的事一傳開,你這位置就了塊,宋丞相為首的那些人,可都盯著你這個位置的。”
“我明白。”薑清慈點頭,語氣篤定,“但是我會留下來的。你忘了,但凡顧宴禮手裏還有其他人能與保皇派的人相抗衡,他也不會把我從南蠻召回來。而今我才回來不過半年,他大權還沒握穩,是不會放我離開的。”
即便要因為“喪母”守孝三年,可顧宴禮要讓留下來,誰敢多說一個“不”字?
反正是不會說的。
偏要在這位置上穩穩當當地坐著,然後將他踹下去。
陳飛還想再說什麽,但也隻是言又止地看著,終究還是什麽也沒說出口,一個人離開了相府。
柳如煙送了劉管事離開也回來了,薑清慈對他道:
“你派人去攝政王府打聽一下薩楚日的下落,問問死了沒……”
“薑丞相這麽關心我,那我當然得活著啊。”
中氣十足的戲謔聲從門外傳來,堂中兩人同時看過去。
薩楚日一破破爛爛的華袍帶,背著個空空如也的箭簍,單手叉腰,另一隻手提著弓,搖搖擺擺地進來,長生辮因為他的作一甩一甩的,活像撥浪鼓上用繩子吊著的木丸,走到兩口棺材之間站定,低頭一掃,扯掉背簍彎腰。
薑清慈眼皮子一跳:“不許坐上麵。”
薩出日提的作蹲了一瞬,抬頭,琥珀的眼珠子轉了轉,展一笑:“薑丞相連我要做什麽都能猜出來哇。”
旋即又眨了眨眼,滿是不解:“但是為什麽?你在大堂放凳子為什麽不給我坐?”
“那不是凳子。”三個月不見,薩楚日還是一如既往地令人頭疼,薑清慈屈指按了按眉心,道,“那是裝死人的棺材,死者為大,坐上去對死者不敬。”
薩楚日扁扁:
“嘖,你們大昭人可真奇怪,還有棺材,人活著要被各種規矩束手束腳就算了,死了後還得被關在這種小地方。”
“放我們大漠,死後直接一卷草席子扔了去,天地浩大,想去哪兒去哪兒。”
“那你坐唄。”柳如煙雙手環,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地開口,“白天你坐他們頭上,晚上他們坐你頭上。”
柳如煙越這麽說,薩楚日逆反的心理就越蹭蹭蹭往上冒,對他挑釁地揚揚眉:
“我不,我要薑丞相給我上藥。”
說著,直接越過柳如煙,一把丟開手裏的彎弓,拽過來張椅子,放在薑清慈麵前,一屁坐下,和麵對麵,對隔空噘拋過去個飛吻,裝模作樣捂著胳膊上的劃傷:
“薑丞相,也給我上個藥唄?”
“上你大爺!”
柳如煙忍無可忍,彎腰掄起來那隻空背簍要往他上扔。
薩楚日連忙跳開。
“這不是生龍活虎的麽,還用上藥麽?”顧及到薑清慈就在薩楚日對麵,柳如煙手裏的背簍到底還是沒砸過去,隻是趁著薩楚日從椅子上跳開的作,腳尖勾走木椅,擼起袖子,“來來來,躲什麽躲,老子給你上藥啊。”
“薑丞相你看他!”
薩楚日跳開後倒是沒立刻還手,直接就往薑清慈後躲,佯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打狗還得看主人,他打我不看你,他以下犯上,你該把他趕出去。”
薑清慈:……
“這個詞不是這麽用的。”
薩楚日轉頭看,眨眨眼:
“但你們大昭的話本子裏宅鬥不都這麽寫的嗎?他打狗不看主人,乖張善妒,所以會失寵,然後被趕出相府。”
薑清慈和柳如煙同時沉默了,無言以對。
柳如煙忍不住開口:“老實說,這三個月你看了多話本子?”
“不多,就八百本。”薩楚日了角,頗有些自豪地直了脊背,“你也知道,要找到合適的太不容易了,大昭給了我那麽優越的俸祿,薑丞相還讓人給我做了這好服,我也不好意思吃白飯不幹活。”
“所以你拿著俸祿看話本子?”柳如煙幾乎是咬牙切齒才問出來。
一想到薩楚日拿著質子俸祿看話本子的時候,他拿著相同的俸祿在給顧宴禮當牛馬被使喚,登時心裏就不平衡了。
薩楚日一臉恍然地睜大眼:
“啊,原來你不能嗎?那可真不好意思啊。”
上說著不好意思,臉上卻半點兒“不好意思”的表都沒有,甚至揚揚眉,帶有幾分挑釁的意味。
柳如煙險些把牙都咬碎,目在他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上麵一掃,不甘示弱地反相譏:
“買命錢啊,那沒事兒了,你的命也就值這麽點兒錢了。”
薩楚日:……
“說得跟你那不是買命錢一樣。再說,我拿的又不是買命錢,我這是賣錢!”
薩楚日一開口,就讓薑清慈險些一口茶噴了出來:
“我什麽時候說這是賣錢了?那是俸祿,俸祿,質子的俸祿!”
回頭對上,薩楚日立刻變得乖順,撓著腦袋齜牙一笑:“我自己封的。”
“切。”柳如煙白了他一眼,“我就說眼沒那麽差,放著好好的正宮不要去買你。”
薩楚日轉頭也掃了他一眼,嗤笑:“你自己賣不出去,還嫉妒我?妒夫!”
“說得跟你賣出去了一樣。”
“你怎麽就知道我賣不出去?”
兩人越說越不著調,眼看又要從吵起來變打起來,薑清慈也不好再隔岸觀火繼續看熱鬧,手握拳掩在前,輕咳兩聲:
“適可而止啊兩位。”
兩人同時偃旗息鼓,對視一眼,又各自嫌惡地扭開頭。
薩楚日“嘖”了一聲:“妒夫。”
柳如煙又犯了個白眼:“白癡。”
薑清慈按著嗡嗡做疼的腦殼,虛虛手指了指柳如煙:
“煙啊,你去找人送我阿娘和阿姊去冀州,再去找老讚禮辦喪事。”
柳如煙得了令便離開,薑清慈又指向薩楚日:
“薩啊,你私自從王府逃出來,顧宴禮應該不會放過你,這幾日你就留在相府養傷,不要出去了。”
薩楚日眨眨眼,故作地笑,剛想說一句“薑丞相對我真好”,便聽薑清慈又說:
“傷好之後,你去幫我找個人。”
薩楚日:……
他皮笑不笑:“薑丞相可真會榨下屬啊。”
薑清慈微微一笑:“也不能再讓你拿著俸祿看話本子不是?你會不好意思的。”
薩楚日也笑不出來了,謝謝,並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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