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有幾道聲音傳來:
“嫂子!”
“姜姑娘!”
是北辰和南星,還有謝云書!
姜臻轉頭,如見了救命稻草一般,爬了起來:“他——在哪里?”
三人靜默,臉上皆是悲戚之。
北辰道:“公子——他已經——”
旁邊的南星已是泣不聲。
姜臻搖頭:“沒見到尸,他就沒死。”
謝云書聲音哽咽:“嫂——姜姑娘,師兄三日前就墜崖了,當時現場的士兵親眼所見,師兄是和那匈奴首領一同跌落山崖的,等到我軍趕到崖底時,敵軍已一把火燒了尸。如今這些,多為河西軍后來追殺的匈奴騎兵。”
姜臻又是一陣頭暈,地倒在銀針的懷里。
謝云書從懷里掏出一樣東西,遞給姜臻:“三日前,我在涯邊找到了這,這是師兄的吧,我曾見他用過。”
姜臻木木的,接過謝云書遞過來的東西。
是一方染的帕子。
帕子上繡著一對雌雄為伴的飛鶴,此刻帕子幾乎全染上了。
姜臻想起那天在軍營里說的話:“反正就這一條,多了沒有。”
怔怔落下淚來。
****
四月,河西的春天終于來了。
大地回暖,天空幽藍,遠山頂上,白雪依舊皚皚。
路邊的杏花桃花開出了花骨頭,柳樹也生了芽,時有蜂兒嗡嗡嗡地繞著花兒忙碌。
道兩邊的樹叢里,時不時會竄出一兩只山或野兔。
兩邊的驛站茶樓,坐滿了或行商或探親的旅客,不時傳來雪白,貌人的番邦子的銀鈴笑聲。
他曾說,戰爭結束就親,終究是沒能等到他。
河西的繁春時節,姜臻去了煙雨蒙蒙的江南。
***
六月,正值吳江盛夏,草木葳蕤,萬競秀。
吳江是富庶之地,水澤星羅棋布,湖塘布,綠樹群相擁,人煙阜盛。
吳江城的繁華清幽,有一座白墻黑瓦、朱門綠柳的闊大宅子。
宅子對面就是湖山,綠波荷葉,景怡人,頗有鬧中取靜的意味,四周灌木叢叢,此真是個宜居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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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這座宅子前兩天剛迎來了它的新主人。
吳江的風土人自是與滇地不同,這座宅子沿水而建,窗牖向著湖畔敞開。
幾乎每天,姜臻都會過窗牖看向對面的風景。
常有錦華袍的人路過,這里的子亦生得婉約,吳儂語常常飄進姜臻的耳里。
水面上舟船如織,富商學子不,或坐船去行商,或坐船去寺廟燒香,忙忙碌碌,極富煙火味。
剛來的時候,姜臻其實是極不適應的。
夏季炎熱,子犯懶,夜里總是睡不著覺。
好不容易睡著了,迷迷糊糊間,總會聽見有人在耳邊低聲喚,言語纏綿,帶著千回百轉的味道。
黑暗中,一切的緒似乎都會被放大。
有時半夜醒來,緒上來了,會怔怔落下淚來,然后涕淚滂沱,久久不能自抑。
漸漸地,開始白日昏睡,晚上趴在窗牖看夜景。
夜下的湖泊,風兒送來陣陣荷香,水面如琉璃一般澄澈,有海鷗立著腳睡覺,一片闃然。
含珠兒、金釧兒和銀針俱擔憂不已,怕熬壞了子。
含珠兒百般逗開心:“姑娘,今日我們去茶舍坐坐吧,來吳江這麼久,我們還沒怎麼出過門呢?”
金釧兒也在一旁點頭:“姑娘,奴婢覺得您還應該去看看大夫,這半個月來睡眠不好,莫傷了子。”
姜臻拗不過兩人,點頭應下了。
主仆四人去了當地最大的一家茶舍,姜臻依舊帶著幕籬,銀針要了一間靠樓道的包廂。
四周俱用雅致的屏風圍了起來。
姜臻點了一壺花茶,幾盤點心。
自古以來,若想要探聽消息,酒肆、飯莊、青樓、茶舍、或路邊卜卦攤子,就是絕佳的場所,各種消息在此發酵、宣揚……
樓下七八舌的議論聲傳進了姜臻的耳朵。
“聽說了嗎?四月春闈結束后,那新科狀元郎被人稱為‘布狀元’,傳臚大典
過后,新科進士們披紅掛花,騎馬游街,真是道不盡的風啊!”
“那狀元郎不但文采斐然,聽說人長得也是俊秀,哎喲,那進士榜單一出,多人意榜下捉婿。結果,你們猜猜,這狀元郎花落誰家了?”
這話吊起了邊一干人的好奇心。
那人慢悠悠喝了口茶,笑道:“聽聞這狀元郎親自去前太傅謝老府上求娶他的孫了。”
有人深吸一口氣:“這狀元郎好大的胃口!上京有武顧文謝的說法,謝家門楣在上京可是一頂一的。”
那人手中的折扇又“啪”地一聲展開:“問題是謝老太傅同意了!聽說婚期都定了,那謝家姑娘年齡也不小了,婚期就定在年尾了。”
大家議論紛紛:“倒也是一樁良緣!”
……
這些閑言碎語俱備姜臻四人聽進了耳朵里。
姜臻微微一笑。
柳大哥能和謝婉華結親,倒真是一門不錯的姻緣。
柳大哥不但有學問,為人又磊落,謝婉華氣質如蘭,溫婉約,當真是一對壁人。
去年,好心辦壞事,一直對謝婉華落水一事耿耿于懷,如今看,也算歪打正著。
這時,又有一道聲音八卦道:“聽說這謝家姑娘以前和這剛在河西戰死的鎮國公府世子議過親,不知怎的沒,不然哪有這新科狀元的事?”
姜臻手一僵。
有人嘆道:“這世上的事啊,有人喜,就有人悲。如今河西患難已平,邊境恢復了太平,功臣當賞,圣人上個月追封那戰死的鎮國公世子為國公爺了。”
“那也是應得的,顧家幾代忠烈,聽聞那國公爺才二十二歲,文武雙全,還是探花郎出,還未家呢,連個后都沒有,可惜了。”有人語氣惋惜。
“天妒英才呀,死后追封,再多的封賞又有什麼用呢?”有人唏噓道。
“聽說大戰前剛訂完親,方是個來自滇地的商戶,莫不是方命太?不然怎的一定親,那國公爺就戰死了……”
“那誰知道呢?但那鎮國公府本來就是武將世家,每次打仗總有人犧牲,就跟魔咒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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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釧兒和含珠兒擔憂地看向姜臻:“姑娘——您可別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
姜臻捻起一塊芡實糕,慢慢嚼著,神并無異樣。
議論聲不絕于耳:“哎——我家有人在上京任,聽聞那國公爺的死訊傳至府里后,那長公主和府上的老太君,當場就暈倒了——那老太君一大把年齡了,白發人送黑發人,這兩三個月纏綿病榻,聽說竟是快不行了……圣人還親自去府上看那老夫人了。”
“對對,我也聽說了,那國公府上本有姑娘四月份要出嫁的,聽說連婚期都推遲了……”
姜臻心口一,手中的芡實糕掉落在桌上,心頭涌上一悲痛與酸。
那樣好的老夫人,竟然快……不行了麼?
想想也不意外,顧珩本就是最最看重的長孫啊,如今面對他的死亡,老夫人年齡大了,如何能承得住……
姜臻再也無法聽下去了,慢慢站起,打算離開。
后來又在他們仨的堅持下,去看了大夫,開了一些藥便回宅子了。
一行人回到府里,閉的朱門打開,饒是姜臻已經住了半個月了,依舊會對里面的景致出驚艷的目。
一進府門,便是石塊堆積的假山,假山上種滿了青綠的松樹,一旁的花圃里則開滿了各種各樣的花兒。
迎春、水仙、月季、薔薇、芍藥、一丈紅、花等……
讓人誤以為闖了花的海洋。
花兒品種繁雜,但四季換,此也能花開不敗。
繞過假山,一陣清涼馨香之氣撲鼻而來,讓人燥意頓消。
一面大大的池塘開在眼前,里面遍植著荷葉荷花,的、白的、紅的,爭相斗艷……魚兒在荷葉底下淘氣地啄咬,引得窈窕的花枝輕擺。
廊橋,見長廊,長廊既幽且深。
越過長廊,則是三進的院落。
院子口居然還有個溫泉池,不知從哪鑿了條暗渠,引了溫泉水。
想必到了冬日,此定是白霧裊裊。
姜臻心想,吳江富庶無比,看這宅子,恐怕亦是寸土寸金。
那人,給安排了很好很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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