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在門上扭頭看他,笑了一笑,“算了。”
一說“算了”,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下來似的,有種經過山崩地裂后的寧靜。這一刻是真打算放棄了,看著西坡立在那窗前,也并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十分不甘。因為是西坡站在那里,像是許多年的一個夢就杵在眼前,也許手能得到。這世上倘或只有一個男人會,相信西坡有這可能。
西坡卻著一笑,那笑顯得衰頹,“還是去吧。”
玉眼睛里不可置信的晃了晃,一層灰心又蒙上一層灰心,整顆心都是霧濛濛的。轉了下腳尖,像要朝他走過去,不想忽地聽見池鏡在院喊了聲,“你就是這樣當差的?連把傘也不替主子想著?”
他走了這會還沒走出去,很奇怪,他總是能將從一些將要難堪的時刻挽救出來。
玉只得拿了把傘去送他,一出院門,傘高高地擎在他頭頂,卻是心不在焉。
要是方才池鏡不,走去要對西坡說什麼?難道說從此心甘愿留在他邊?想想就覺得后怕,西坡從沒有說過留的話,從前是這樣,如今也是這樣。
“你真打算嫁給那王西坡?”池鏡先問。
玉怔了一瞬,方淡然地點頭,自己也有點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了,“我不會你為難的。”
池鏡馬上想到自己先前說過的話,直覺這是回敬,顯然是聽了那些難聽話的緣故,覺得終于是沒可能了,才打算揀個人另嫁。自然而然就揀了西坡,帶著和他賭氣分,但也未嘗不是余難了。
他險些口而出打算要娶,想想又很不甘。他知道只要他肯說,玉必定能立刻拋下西坡重投他的懷抱。可同時也知道,的不過是除他這個人以外,他的那些外之。
“你要給人做繼母?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他長大了不見得會念你的好。”
玉在他肩后瞟他一眼,見他嘲諷式的笑,就說:“我們會有自己的孩兒的。”
池鏡仍了這話的刺激,忽然回頭瞪,又忽然笑著接過手里的傘,向前近了一步,拿下半截輕輕撞了一下,“你和這麼些男人拉扯不清,就是生個孩兒,能保得住是誰的?”
玉向后退了一步,把臉瞥到一邊,“從今往后,我打算從一而終了。”
仗著雨巷無人,池鏡一把將攬過來,傘放得低了些,把彼此的臉罩在里頭,“你打算對誰從一而終?”
兩人的臉都給油紙扇映紅了,玉發現他眼睛里也有點紅,像是急出了些狠態。不過他急也急得有理智,到這會也不向許諾,他只想“要”,自己又不肯“拿”一點出來,兩個慳吝的人,誰都怕沒回報。
“誰是我丈夫,我就對誰從一而終。”玉盯著他的眼,頗有說得出就做得到的堅毅。
池鏡笑道:“你以為我怕?”
“我也不怕。”玉還一味盯著他的眼看,“反正就是這樣了,我爹親手寫下和王家的訂婚書,果然到時候,連他也不能反悔。”
池鏡倒給看得有些委頓,他倏地明白是和什麼人在打賭,一個沒錢沒勢沒牽掛一無所有的賭徒,想贏歸想贏,卻也不怕輸。他想著有點泄下氣來,神滿是懊惱,眼睛控制著不看,到人家院墻上去。
玉還能容得他深思慮麼?沒那麼傻,他一思慮,不得又要冷靜下來了。沒給他機會,要轉背回去,鞋尖剛一轉,卻一下給池鏡拽住。
他攥了的腕子,還是那懊惱的神,“那老太太那頭,你要如何代?”
“老太太不過是好心,又不是要強把我配給誰,有什麼不好代?”
他出舌頭抿了下,漸漸有些發急,“那王家太窮了,還不如家。”
“我和大爺是早就完了。”玉漸漸在心頭笑起來,趁機道:“倘或當年不是我爹娘嫌貧富,我早就和西坡親了,也不會有唐二爺,有大爺,有你。”
說著,臉上跟著釋懷地笑起來,“現在倒好像一切歸了原位,該是怎麼樣,就是怎麼樣。”
傘的紅映在眼睛里,像是日暮的余暉,有種“一切都完了”的末日之。池鏡這一刻知道是賭不贏了,因為他對抱的期,比對他抱的期要多。
玉又要走的樣子,試著了兩回手。一回池鏡便攥幾分,直到攥得眉頭鎖起來,他才咬著牙道:“我說不娶你了麼?”
玉怔一怔,“什麼?”
“我說過不娶你麼?”話一出口,就有一瀉千里的痛恨,他將往前狠拽一把,“我說過不娶你麼?我說過不要你麼?!你急著和人定什麼親!”
玉在他前完全彈不得,傘外淅瀝瀝的聲音很杳渺,他說的話又好像從遠方回過來,漸漸才敢信他的確是說了。
的鼻子給雨起洇得發酸,怕他是一時沖,沖過后又后悔,便冷靜地向下一撇眼,梗起脖子道:“你說過的。說了好幾回。我也等了你好幾回。”
池鏡真是恨,恨在此刻也沒有也沒能哭起來,還盤算著怕他后悔,要他一口咬定。他只好低下頭一口咬在上,他把傘反倒舉高了些,恨不得給人看見他在親,讓名節掃地,誰也不肯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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