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皮巷唯有這點好,彎彎曲曲的,那些起伏的院墻很能藏,池鏡在這里站了半日他們也沒發現,他倒把他們看得個一清二楚。
原來兜兜轉轉,玉的心竟是停在這里的?還以為“好高騖遠”,一門心思要飛上枝頭做凰,那顆心自然也早就跳離了這條窮巷。想不到是他錯看了,原來還真是個“樹高不忘”的人。
他覺得沒意思極了,在太底下轉了,仍朝巷口回去。
永泉見他臉不好,試著問一句:“怎的,玉姑娘沒在家?”
池鏡橫他一眼,沒應聲。永泉把脖子一,沒敢再多話,仍把車趕回府上。
也不知是什麼日子,死人也趕著湊熱鬧,進門就聽見說太太昨夜也沒了,家那頭正忙著發訃告搭靈堂。絡嫻差點沒哭斷氣,著換素服同賀臺回娘家奔喪。
這府里還要過中秋,老太太催著桂太太先去瞧瞧,那是親家母,推不開的。桂太太忙里麼抱怨一句:“死得真不是時候。”
去一趟下晌便趕了回來,大宴廳上正開席,自然就了闔族談資。老太太問幾時死的,桂太太道:“四更天咽的氣,請大夫著救也沒救回來。”
老太太把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歪聲喪氣地嘆,“病得也不是一兩個月的事,二三年了。我先還想,未必撐得過今年去,你看去年春天打發二出閣就是強撐的神。二三年了,能撐下來也屬實不易。”
桂太太也病了幾年,總覺這話含著些暗示,是不是覺得也該早點死?沒再說話,將眼調到戲臺子上去,拚命捺住一陣咳嗽,然而也有一兩聲冒出來,忙拈著帕子掩住。
老太太在上席瞟一眼,又笑著和親戚家的幾位老太太說起話來。
用過酒席,戲還未散,親家過世,他們家還在這里熱鬧,到底有些不好,老太太想著,便打發池鏡換了素服過去,“你也不看戲,和家又好,你先去,夜里再回來。明日我和你太太們打點好東西再過去。”
比及日薄崦嵫,池鏡穿著素服趕到家,還未走到靈前,就給那二在園中見。二二話沒說,起拳頭一下就朝他揮來。池鏡朝旁邊閃讓開,冷著臉睇他,“你還沒打夠?真當我是怕了你?”
二一看周遭無人,也不顧忌,揪住他的襟口道:“你竟還敢到我家來!你們夫婦氣死了我娘還不足,難道還要來氣死我大哥!”
池鏡心神間,一把拽下他的腕子,咬得腮角一,“你憑什麼說你娘是給我們氣死的?”
二咬牙關,“我娘前頭還好好的,就是昨日給你們一鬧,才氣死過去。池鏡,你的良心給狗吃了,我們家哪里對不住你?你小時候到我家來,我娘哪回不是好茶好飯招待你,當你是自家的兒孫一樣疼?我大哥還救過你的命,拿你當親兄弟一樣看待。你就是這樣報答我們家?你就是這樣報答我們家的?!”
說話又住拳頭要打,這回池鏡沒讓,倏地攥起拳頭,反將他一拳砸翻在地,又沖著地上笑了笑。然而面上再狂,心里卻是認同了他的話,要不是也不會發怒。
可有什麼辦法,許多事不是他能預料到的,就像他從沒料到會遇見玉,也沒料到如今這罪魁禍首只剩了他。
他仍往靈前去,天上已有個月亮了邊的影,白白的一圈,混在金紅的殘里,頭上飛著蜻蜓,一點一點的黑影子在地上倉惶地打著轉。大節下,到是急管繁弦,也有歡喜的,也有哀慟的,鏘鏘地響一片,都不與他相干。他在這急促而蒼茫的聲音里仿佛聽見玉在嗚嗚咽咽地哭,想到那眼淚也不與他相干,就覺得是從燕太太那只大圓角柜里又爬出來一回,又死了一回。
第51章 永攀登(O五)
家的事玉半點風沒聽見,自然也沒人來告訴。晚上是在四叔四嬸家里賞月吃飯,幾位叔伯也都帶著家眷來同聚,玉夾在幾個未出閣的堂姊妹當中,比做了寡婦回娘家的人還顯得局促。
三堂妹才定了親,下月就出門子,臉上不知是還是抹的胭脂,總是紅彤彤的著點土氣和喜氣,一雙眼睛在桌上瞄來瞄去,生怕別人說著說著取笑到的樣子。
婦人們坐一桌上,四嬸放心地說:“這丫頭要出閣了,一下出落得容煥發的。”
三堂妹咬著箸兒扭兩下肩,“哎呀四嬸,不要說了嚜。”又不像是討厭的樣子。
后來便說起另外兩位堂妹議親的事,每逢這樣的話,總是不問秋五太太的,他們家的姑娘都不是明
正娶。不過幾位嬸娘心里雖鄙夷,面上敷衍秋五太太卻敷衍得賣力,因為雖不彩,他們家的姑娘卻都到了有權有勢的人家。如今連連秀才也到衙門做事去了,更得結。
玉聽不慣們那些違心話,匆匆吃完飯,避到院中來賞月。那月亮在枇杷樹的葉罅間,一片一片的,像靈幡底下長墜的紙流蘇,風吹起來時也是簌簌的。
那桌上談論起梨娘的死,總是“癆病癆病”掛在邊。忽然聽見秋五太太向院中招呼了一聲,“三丫頭!你聽見沒有,你三嬸說那癆病是要過人的,才死,家里頭還不干凈,你明日可不許再往他們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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