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知道他說的都是道理,但比他還清楚。便滿不在乎地走到那端坐下,“就算我留在你們家,也不是什麼妥善安排,其實我從不想給什麼人做小妾。”
“那池鏡會娶你麼?”
這話輕得好似輕蔑。玉知道,是覺得池鏡搶了他的東西,別人也就罷了,池鏡不應該,他應該對他心懷激。但他預備把這失敗的挫折怪到頭上,因為而憤恨,比因為嫉而憤恨高尚。
咬得腮角了,“謀事在人,事在天。”
翔詫異地睞著眼看了半晌。
玉倒覺得自在了許多,“你是不是覺得我很陌生?”轉眼對他笑起來,“其實你從沒認得過我。”
就是翔這樣的好脾氣,也不住板住臉,“你這話的意思,還真不是池鏡迫你?”
“是你自己愿那樣想。”
玉大口氣,著對面那張床鋪,他們曾在上頭同枕而眠,想起來覺得荒誕。不算的一段,破碎的時候也還到點惆悵。
翔驀地覺得辱似的,又還是忍出了怒氣,著聲問一句:“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玉轉轉腦子才想到,也許是問為什麼是和池鏡。真是千古愚蠢的問題,自然是因為有才嚜,為什麼都喜歡問?
不過他還真是把給問住了,對池鏡沒有,卻有千上萬的繁因,那說起來話可就長了。簡潔明了地歸納一句,“池鏡什麼都好。”
言下之意是他不好?翔總算是摜個茶盅,忽然打破黃昏的寧靜。玉再沒了慌張,甚至可以平靜地想,他們連吵架也吵得荒腔走板,像是被著才吵架。他有沒有意識到,從前他也沒有過,對只是憐憫,以及當是從儷仙那里逃生的出口?他在江半年,遠離了儷仙,隨刻可以自在地息,再用不著了。
末了聽見外頭像是吵起來,開門出去,在廊下撞見儷仙與香蕊兩個正鬼頭鬼腦地往正屋那頭趕,想必是在窗戶底下聽覷了半日。
驀見個小廝在門底下退步進來,橫著胳膊像是攔什麼人,口里嚷嚷,“三爺您等等、您先稍候!容小的先進去傳句話!”
這功夫就見有人從門外凜凜地走進來,卻是池鏡。大家都很吃驚,玉走到吳王靠前來,呆著看他什麼撥開那些人不管不顧地往里走。
翔老遠一見,臉就不好,由廊下慢慢踅出去迎他,“擅闖民宅可不是你們池家的教養,池三爺有什麼急事連小廝通傳也等不得?”
池鏡脧一眼,見玉也立在廊下,便也向翔迎去打拱,“是有點急事,一時半刻也等不得,還大哥見諒。”
一時門涌進來好些下人,并頭搭腦地圍在幾面指指搠搠,連儷仙香蕊干脆也不進屋了,在那廊廡底下跳著四只眼睛看熱鬧。紙是包不住火了,翔不得不做出些威嚴來,橫了池鏡一眼,側過去,“你擅我家,我無法見諒,請你趕快出去。”
池鏡理虧在先,自是不能和他擺臉,仍笑著打拱,“我帶上玉,這就走。”
說著便朝玉看一眼,誰知楞了楞,竟回進屋,他陡地板下臉,一時心灰意冷。卻不想片刻后玉就抱著個包袱皮走出來了,這一剎那又令他起死回生。
那些議論聲忽如蜂涌,一下在黃昏里嗡嗡地炸了鍋,此刻任誰都猜到是怎麼回事。
翔再好的脾氣也發了火,“你無緣無故跑到我家來,竟還要領走我家里的人——”要他罵人也是難事,只氣得抬手指住池鏡,那手也在發抖。
池鏡只好向他鄭重作揖,算是賠罪,里沒好說什麼,也怕當著這些人說穿了令他難堪。也是好笑,他闖進別人家要帶走人家的小妾,業已難顧彼此面了,此刻還要給翔留面子,不過是亡羊補牢。
說時遲那時快,不知哪里跳進個人來,在后頭一把拽過池鏡,揚拳便打。池鏡被打得跌后兩步,這才看清,還是那二爺。二爺話不多,鐵青著臉,端得比他大哥還生氣,又是個拳腳重的人,一拳不夠,又撲將上去,將池鏡撲倒在地,照著他臉上左一拳右一拳地狠揮著。
池鏡并不躲閃,任他痛揮幾拳后,還是翔出聲小廝,“還不快來拉開二爺!”
便有兩個小廝跑上來將二爺架開,二爺臉皮紫脹,一面掙著還要打,“大哥,讓我打死他!了不得我給他賠命!”
翔反倒泄了氣似的,看了玉兩眼,忽然覺得沒意思,“隨他們走吧。”
驀地沒了聲,都著翔。翔垂了垂眼皮,踟躕須臾,轉走廊下。玉朝他側影去,想到當時來初進家的時候,他也是這副淡然和善的樣子。添這個人不過是添副碗筷的事,如今放走,也是收一副碗筷的事。心下哀哀的,走去將池鏡攙了起來。
他們走沒走,又是幾時走的,翔都無心再理會。他闔上西屋的門,像給人掉了一力,往榻上慢吞吞地坐下去,什麼也沒想,連緒都是空白的。
坐到日影全傾,剩一線殘紅未斷的時節,儷仙推門進來了,跟進來一聲冷笑,“我早就說你是個活王八,你不聽我的呀,先時一味護著,看人記不記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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