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忙要還給他,卻不知該說什麼拒絕的話,到這份上,好像多說說都有點不對意思。只好說:“你就給我這些錢我也沒使去,吃喝一應府里頭都有。”
“那是家的錢,不算的。”他將托銀子的手蜷起來握住,“你花我的錢,難道不是應當的?不收下倒是和我見外了。”他說得可憐,“你和翔也是如此見外?”
玉只得收下,一時屁像給那銀子沉沉地墜在座上抬不起來。
池鏡又笑道:“曉得了,下回化了這整錠的再拿給你,免得你沒去化。這一錠沒使你就當是攢著,過幾日我再來瞧你,給你幾吊散碎的來。”
“你怎麼好來得?”
“有什麼不好?我來探太太的病又有什麼可疑?”
玉點頭,“我倒忘了這個,太太見著你自然也高興。”
他笑著,很喜歡這點自覺,沒想著要把他們的事鬧出來。大概是因為自己也清楚,給人知道最無益的是,頭腦的想必也沒那份膽氣。他可以給花錢,再多也舍得。但玩歸玩,沒必要往長遠打算。
“我送你的那副耳墜子怎麼不戴?”他著的耳垂問。
玉靦腆笑道:“怕給人瞧見了問。”
“問你只說家里帶來的,不過扯個慌就敷衍過去了。”
“我家里頭沒有這樣的東西,都是知道的。”
池鏡懊惱地微笑,“瞧,我竟沒想到這些,凈弄些沒用的玩意給你,干脆拿去典換錢使。”
“那怎麼?”玉兩只眼睛瑩瑩地向他笑
著,一副屋及烏,但又待遮掩的,“就是戴不上,我也要放著。人家嚜,總要有件像樣的首飾。”
他也有這點好,玩的時候就要盡興,對這份呵護關懷倒是發自肺腑的,“那算什麼‘像樣’?不過是個小玩意。我知道了,過幾日你好了,咱們往金樓里去打一整副的,要放也放點值當的東西。”
玉沒看錯,他的確很大方,就為這點也很值得去賭。
低著脖子道:“我要走了。”聲音極輕,聽不見尾音是斷在哪里,好像本沒有斷,有一條留不舍的線。
“嗯。”他鼻子里答應一聲,懶洋洋的。然而真等躬著腰經過他面前,他又一把將人往下拽。
玉直跌坐到他上,倉惶地看著他。他慢慢直起背,臉對臉得近近的,融著呼吸,一面用拇指在腮上輕輕挲著,人也笑著,“只盼把病氣過給我,明日你就好了。”
玉楞著,一瞬間捕捉到他的呼吸,僅僅一瞬間,就消散了。他又將背回車壁上,放開些距離,玩笑著在背上輕拍一下,“快走!一會兒我可保不住要做出些什麼來。”
他保得住,玉想,如果是玩的人,那他則是弄的高手,他控制得住自己,自然就能縱別人。
真是驚險,差點為他所控,把過去給他親。
是逃似的逃回院中,迎頭在門下撞見香蕊端著灰簍子出來倒。香蕊凝眉便罵:“你還舍得回來?還當你是死在外頭,終生不回轉了呢!”
玉也不理論,自去西屋里擱東西,氣還沒夠,就聽見儷仙在正屋里喊。趕出門去,見香蕊在正屋的廊廡底下叉著腰罵,“你是死人耳朵怎的?你半天你沒聽見?還是外頭玩得野了,也不你了?”
進去正屋,儷仙著矬子在碧紗櫥榻上銼指甲,歪著腦袋剔來一眼,“進來,我有話問你。聽說你回家去了?”
玉兩手扣在腹前,迎進來說:“因那日我娘到角門上找我,說家里有點要事,我回過太太就跟我娘家去住了兩日。”
“呵,你倒逍遙,說走就走,不知道的還當你是做主子的呢。”
玉待分辨不分辨的,“那日原是要回的,進來見在睡中覺,我想著不犯著為我的事攪了的清夢,所以只去回了太太。”
那香蕊走進來道:“你是這屋里的人,凡事不必先回?你打量著太太素日疼你,就一味只到老人家跟前裝乖賣巧,這個家里,你眼睛里還有誰?”
儷仙頤指氣使地冷笑一聲,“人家還用得著把誰放眼里?我又算得上哪門子的主子?把太太哄高興了,只怕將來這主子還要換來做。你們這些人,且等著日后看人家的臉過日子吧。”
另有個丫頭端茶進來道:“別人我不管,我是只拿當主子。旁的人,就是真有做到這份上的那天,我也瞧不上,又不是明正娶來的。”
儷仙因向一笑,“那麼些裳還堆在那里沒洗,這會誰要你來端茶遞水。”
這丫頭道:“這兩日洗洗涮涮的,可把我累乏了,好肚量,難道只許人家去躲懶,就不許我們也個閑?”
香蕊便走來推玉,“還不把差事做了去?回家歇幾日就歇出副懶骨頭來了,你不去做,還等著我們去做麼?你躲出去的時候,可都是我們幾個幫了你的差事。”
那里裳堆得小山一般,儷仙也不知一日換了幾。玉只在心頭罵兩句,手上還是老老實實的干活。直洗到天黑才算完,兩只手泡得起皺,只等晾完也凍得沒知覺了。待要回房去燒起茶爐子烤一烤,偏又給儷仙進屋去,說是三個丫頭不得空,這幾日屋里的陳設擺件落下許多灰,打盆水來細細地搽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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