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鳴沒好氣地嘟囔著，陪他進了北院書房。

蕭明徹抱坐在自己上，下頜輕抵肩窩，心里總算踏實了：“隨你怎麼說。”

他的手臂著腰側過去，修長手指慢條斯理翻開一份草擬文書，半點沒有避諱的意思。

李鳴卻沒有太大興趣。

覷見桌上備了碟澆好花醬的山芋，李鳴便手去端，余漫不經心掃過那份文書。

瞥見“歸化齊”四字后，訝異愣怔：“嗯？！”

“怎麼了？”蕭明徹偏頭，見宛如石化，甚覺有趣，替先將那碟子拿到一旁放下。

李鳴回魂，雙手住他的臉到變形，眼睛卻盯著那文書：“這歸化之策，最初是誰提的？”

“父皇，”蕭明徹道，“我已命岑嘉樹帶人在研判是否可行。”

李鳴默了半晌，哈哈大笑著倒進他懷里，甚至孩子氣地蹬了蹬。

“為什麼突然發瘋？”蕭明徹抱，雖滿頭疑問，卻被染了笑意，“到底怎麼了？你是認為此事不可行？”

“太可行了！南境國戰損失了大量青壯人口，若在此時推行歸化之策，可輔助人口快速補充。”

蕭明徹點頭，卻又不解：“那你笑什麼？”

*****

世上沒有兩顆一模一樣的腦子。

但魏、齊、夏同文同種，三國君主面臨的問題總是大同小異。

在應對“大型國戰后人口銳減的問題”上，夏國姬平君、齊帝和曾經的大魏儲君李迎，竟都想到了“與友邦搶人”的損招，這不是巧了麼？

所謂“歸化”，意即‘歸服并接教化’，從律法上正式獲得所在國之名籍，余生便以所在國國民的份存于世間。

李鳴在做魏國儲君時，曾就此事命徽政院主司粟琬領智囊反復研判兩年，擬了流程，連相應該新增或修訂哪些律法條款都有所準備。

可惜徽政院建制尚未完善，儲君李迎的路就到了頭。

無獨有偶，夏國帝姬平君也想到了這招。

在魏齊籌備和親的那一年里，姬平君已在夏國境推輿論造勢，意招攬旅居夏國十年以上的異國人“歸化籍”。

萬萬沒料到，如今齊帝也想到這法子了。

這對李鳴來說是個驚喜。“若夏、齊真能功推‘歸化籍’之策，就證明我年時關于此事的想法是對的。”

大魏前儲君李迎在十五六歲時的前瞻和察力，竟已可比肩執政十幾年的姬平君、執政三十余年的齊帝，這對魏國那頭當初舍棄李鳴的人來說，是多麼響亮的一記耳啊！

“回頭我讓淳于給你一份細則，”李鳴樂不可支地拈了塊花醬山芋咬在口里，“不過，這事難在開頭。”

蕭明徹頷首輕嘆：“對。”

有些異國人在別國客居久了，確實會生出長留之心。但他們會擔心即使歸化也難被真正接納，仍被看做異國人。

那樣的話，就了無來也無歸途的漂萍了。

“要消弭他們這種擔憂，首先律法上得給他們相應保證，這個我和淳于從前訂有條款，你可以參考。”

李鳴咽下那塊山芋，見蕭明徹已端茶遞到邊，便就著他的手淺啜一口，這才繼續往下說。

“其次嘛，得有人給他們打個樣。大多數人都有從眾之心，出現第一個邁出這步的人，后面的人就沒那麼猶豫。”

蕭明徹放下茶盞，斜眼覷著：“你？”

“嗯哼。”李鳴得意挑眉。

既決心試著與蕭明徹攜手余生，對“歸化齊”之事當然不抗拒。

再說了，能親實踐一樁自己年時的治國構想是否正確，這種奇遇實在千載難逢。

“眾所周知，我是魏國王。若歸化之策由我和我的家臣起，對客居齊國的異國人來說將是個強烈訊號。”

蕭明徹沉片刻，有了新的疑問：“可對尋常百姓來說，你們還是魏人。這如何解？”

“這不需要解啊，”李鳴聳了聳肩，“移風易俗、改變百姓的習慣觀念，本就不是朝夕之功。”

當齊國朝廷和律法給予了份認同，歸化的異國人可與齊民有同等責權利，時間久了百姓就見怪不怪。

真正的信任與融合，說到底還是要靠時間。

蕭明徹歪頭覷著：“那，歸化籍之后，你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

“備考！”

這個答案讓蕭明徹愣住了。

*****

“……分文武考，男皆可應選。不必再尋貴族舉薦，只要通過所在郡縣學政司的初考即可進夏。各部都會參與取士全程，不再只是大學士院與吏部兩方獨攬。”

濯香行后院的二樓雅間，聞音侃侃而談，時不時激得手舞足蹈。

旁邊的鐘也興到小臉泛紅：“等到開春，我年禮一過，年歲就夠了，剛巧趕上初考！”

們這批小姑娘簡直生而逢時，竟趕上這種注定會被載國史的大變革。

李鳴抿了一口桃花酪，笑道：“那真是恭喜你們了。不過，明年通過三取士的人，還得被各部再選，屆時要另行揭榜獻策。你們想好向哪部獻策了麼？只剩大半年，得早做準備。”

鐘哈哈笑：“我和我三哥都去揭金吾衛的榜。武麼，能打、敢拼命是最要的，獻策也就是意思意思。我不指一步登天，從小武卒做起都行。倒是聞音，向大學士院獻策怕是要愁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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