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說話。
車子裏充斥著詭異的靜謐,前麵開車的管家像是連呼吸都靜音了一樣,整個空間隻能聽見車子行駛穿破空氣的聲音。
我知道他在對麵不聲打量我,也知道他在等我反問,但我不想被人牽著鼻子走。
骨子裏那點叛逆悄無聲息地冒頭,我緘默不語,反正最後著急的肯定不是我。
果不其然,在這樣僵持了一會之後,率先沉不住氣的那人開口了。
“不生氣嗎?”老爺子的聲音穿過夜,顯得渾厚敦實,倒是聽不出什麽惡意。
“有什麽可氣的呢?”我轉頭看向窗外,這才發現車子已經駛離主街,轉向郊區方向,“我現在一窮二白,有什麽值得你們圖謀呢?”
這話聽來有些心酸。
但仔細想想,確實是事實。
表麵上看,鳩占鵲巢的我被真千金出餘家,又麵臨即將跟江逸離婚的局麵,怎麽看都像是落難的一方,能讓人圖謀的東西著實不多。
徐老聞言也不說話了。
車子靜音極好,悄無聲息在筆直長路上奔馳,我也不著急,索觀察起外麵來。
從小在北城爬滾打長大,我沒用多久就約能猜到這條路大概是通往什麽地方,北城權貴圈度假勝地星躍灣。
小區自帶溫泉,而且地理位置優越,鬧中取靜。
我公婆在那邊也有套獨棟,帶頂樓泳池,前世我跟江逸偶爾會去度個假。
但重生之後,確實是第一次踏足。
徐家在那邊也有房子嗎?
正想著,我以為的房子主人開口了。
“那你覺得,周家圖你什麽呢?”
我能在B大保研且順利畢業,腦子自然不慢,當下就領會了他話中的意思。
我猛地回頭,看見他晦暗不明的神,當下忐忑地屏住呼吸,試圖穩住心,但尾音還是有些變調。
“你想讓我繼承徐家?”
開玩笑,從我在網上查到的資料來看,徐家在海城幾乎是一手遮天的存在啊!
姑且不論之前的家底,就說這些年徐昀半退的狀態下,徐氏還能屹立不倒,由此可見他經營手腕之活絡,底蘊之深厚。
這樣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徐氏,竟然要付到我手上?
老爺子朗聲大笑,笑聲驅散了車的沉悶。
“所以這就是我的目的。”他斂起笑容,一字一頓,“笙笙,願意回來接掌家業嗎?”
這是我迄今為止聽過最振人心的問話,比婚禮誓詞裏的提問更蠱力。
但我沒有像結婚當日那樣迫不及待點頭,而是換了一個問題。
“周家的意圖也是這樣嗎?”
從前些日子跟江逸對話的蛛馬跡裏,我約能窺探到一星半點周家的家底,應該也不會差,否則不會大費周章跑到北市,想找個繼承人回去。
“他家事業已經是日薄西山,想力挽狂瀾談何容易。”徐老輕哼了一聲,“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去他家分一杯羹倒是無可厚非,別撿爛攤子就是了。”
“也未必。”我無意識地擺弄著手裏的手機。
徐老眉眼溫和下來,饒有興致地挑眉。
“哦?說說看。”
上輩子我在江逸邊耳濡目染,再加上生於商賈之家,其實對經商之道,有自己的看法。
眼見得他有出題考我的意思,便也沒藏拙。
“但凡一個企業能存活多年,而不是一夕之間大廈傾塌,勢必有他過人之在。隻要找到市場認可的痛點,差異化經營,未必不能有收獲。”
老爺子眼神溢出激賞。
“還有呢?”
“但凡老企業的經營手腕,通常不夠迎合日新月異的市場。而這些家族企業的晚輩往往又不備大刀闊斧改革的魄力,日子久了,自然淪為不上不下的半吊子。”
他讚許地點點頭,沒有接話,而是示意我繼續。
“所以這種況下,要麽主要經營者轉變思想,不過這怕是也不大容易。”我頓了頓,“要麽就是換一個像我這種思維活絡的人上去,以點帶麵,用一個項目提升整個企業的形象。”
老爺子猛地擊掌,衝前麵開車的管家不無得意地炫耀。
“瞧瞧,我怎麽說來的,這丫頭一看就是經商的料。”
前麵管家立刻不失分寸地迎合。
“是呢,大小姐傳的好,繼承了您經商的天賦。”
“不像爸,兩耳不聞窗外事。”老爺子似嗔似歎地來了一句,“聖賢書讀的也不怎麽樣。”
我下意識安了一句。
“隔代傳嘛,這東西是有科學依據的。”
老爺子先是怔了怔,隨即驚喜溢於言表。
“對對。”他小心翼翼觀察著我的反應,“所以你願意了,對嗎?”
我不免唏噓,哪怕叱吒風雲半生,到了這把年紀,大概也隻是希兒繞膝,有人可依。
“潑天的富貴砸向我,自然要好好接著啊。”我故作俏皮,“哪能不願意呢?”
車裏雖然線不夠,但從老爺子逐漸加重的呼吸來判斷,他應該是激的。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車子穿過北市,最終停在星躍灣一家宅邸門口,大門前方懸著琉璃燈,燈火通明。
老爺子帶著我下車,隨即按響了這家門鈴。
很快便有傭人來開門,跟著穿過院落進去後麵的大廳,裏麵十多個人,錯落坐在各自位置上。
主座的周家老爺子麵冷凝,見我進去,眼可見地愣了一下。
“你怎麽……”
話音未落,就瞧見了尾隨而至的徐老,不由自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周家那些嫡係見他起,也紛紛跟著站起來。
徐老大喇喇地挑了個位置,拉椅子坐下,這一刻他似乎不再是剛剛車上那個和藹可親的長輩。
而是商場上原本運籌帷幄的老狐貍。
“聽說你的人最近一直在跟蹤我孫?”
周家老爺子聞言,登時流出驚訝之。
“你孫?難不已經……”
未及他把話說完,徐老便得意地抬抬下。
“不好意思,忘了介紹,這是我徐家唯一的孫。”他特地強調了唯一這兩個字,還不經意地環視了屋裏這群人,“也是唯一的財產繼承人。”
這話一出,屋裏神各異。
我心下如明鏡一般,原本周家的財產就是僧多,我若是加,自然要分一杯羹,而且很可能分走最大的那杯,眾人自然惴惴不安。
周家老爺子的麵變了又變。
我一言不發,冷眼旁觀。
他看向我,複又轉向徐老。
“已經認回去了嗎?”
徐老輕笑一聲,點點頭道。
“也是巧了,今天剛剛認回來。”
我敏銳注意到周老爺子手掌握拳,幾乎是從牙裏出幾個字。
“那知道自己生母的份嗎?”
既然提到我,那就不能裝聾作啞了。
“是因為未婚先孕,被娘家掃地出門的生母嗎?”我作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單親帶娃二十多年,未老先衰紅命薄的那一位?”
周老爺子的臉眼可見地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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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論人肺管子,我可是專業選手。
江逸:我作證,說的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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