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當初的落薇也只有猜測、沒有證據一般。
夕西去,遠天盛大輝煌,遍布殘暉,不知在誰的呼吁之下,史臺下的眾人開始齊齊背誦那首《哀金天》——
我思仙人已乘黃鶴而西去,西有萬歲山。
憶昔海棠花下客,曾于金明庭中見。
劍引列缺開東隅,耀六州呼天安。
忽有風淬愁霾慘,群鬼匣祭殺生劍。
人去花落青天盡,紅淚掩晝尤寒。
哀金天!
幽冥杳杳出青兕,招魂直上碧霄間。
咸道中送君去,一去渺茫一千年。
有天人當同老,何催衰蘭墮白練!
……
臺下齊齊呼喊著那句“何催衰蘭墮白練”,不知是誰忽而失聲痛哭,也不知是誰揮舞起了太子尚在時私下著的白,像是要為他招魂一般。
在各嘈雜聲音中,玉秋實向下瞥了一眼,角有笑意。
落薇順著他的目,忽地開口:“你以為這就算贏了嗎?”
的聲音太輕,一度讓玉秋實以為這句話只是自己的幻聽。
落薇著面前烏的人群,抑制不住地大笑出聲,笑得前仰后合,有風揚起微的鬢發,而拂袖而去,只留了一句飄忽言語。
“走著瞧罷。”
玉秋實著的背影,忽地發覺自己或許犯了一個錯誤。
借落薇的天子劍送宋瀾登基之后,他便沒有再正眼看過這尚不滿二十歲的小姑娘,后來宋瀾相求,稱直接立玉氏兒恐對他聲名不利,落薇于他有恩,他也有些執念在。
于是玉秋實退了一步,沒有手宋瀾立為皇后的一番運作。
今日夕之下他才驚覺,宋瀾立為后,是真的為了培養一枚與他對峙的棋子。
縱然連宋瀾自己都不知道,這棋子是黑是白、到底與不與他同心。
但為了住玉氏權勢,這枚棋他非用不可。
時至今日,落薇都能回想起自己從《哀金天》的詞句中穿行而過的。
人生十八年,從未會過這樣森可怖的時刻。
相伴長的人棄世而去、盡心保護的弟心思不明,被淹沒在輿論聲中,孑孓獨行,從前守護的人們皆已不在,竟尋不到一個人可以依賴。
張平竟在數日之前見了一面,突兀地問了一個問題。
他問,娘娘以為,一人之力,能否與朝野和天下的輿論對抗?
落薇不假思索,回答試過再說。
于是張平竟出一個苦和欣的笑容,說他拿這個問題問過旁人,旁人給了他同樣的答復,他勸那人過剛易折,今日也將此話送給。
年輕沖,聽不下這樣的勸阻,如今想來,若非那一日北疆忽地傳來的戰報,或許真的會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落薇地閉上眼睛,幻境憑空出現,抬頭,看見了許州居化寺的金殿穹頂。
隨后嗅見了檀香之氣。
有人在耳邊說:“娘娘,你走神了。”
睜開眼睛,在黑暗靜默的殿中看見了近在咫尺的、葉亭宴的面容。
他有一雙和宋泠一樣漆黑的眼睛,專注著時,總會讓輕易忘記周的一切偽裝。
于是落薇手抱著他,放任自己將頭埋在了他的肩膀上。
似乎越來越迷這虛實之間的一刻了,想。
葉亭宴有些詫異,卻沒有推拒,手指穿過的頭發到了的背上,輕輕拍了拍,一個安的手勢:“你怎麼這樣出神?”
過了許久,落薇悶悶地回答:“誰讓你總是夜里來,我困倦得很。”
葉亭宴攬著坐起來,把擱在自己的上,輕輕地晃了晃。
落薇逐漸平復了心緒,想起先前言語,僵了一僵后,用一種輕快的口吻問:“你方才說的舊怨,指的是什麼?”
論起來,當年與玉秋實的對峙,還是更多地發生在宮闈之,那些史臺下背詩的人、甚至算上宋枝雨,都未必知道為保這群人付出過這樣多的心。
知曉的人當年都已死在了刑架之上。
后來落薇多方打探,反復調查,才確信宋枝雨當年寫《哀金天》,確實是與玉秋實串通。
可是……葉亭宴為何知道有恨?
聽了這話,葉亭宴手中一頓,隨后緩緩地道:“世人皆知,甘侍郎一生只收了三個弟子,一人是江南無名文人,世人至今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姓周,一人是先太子,還有一人……便是你。”
他說起這話,落薇“啊”了一聲,終于遲鈍地回憶起了一些更加渺遠的舊事。
葉亭宴的口吻有些怪異:“寧樂長公主當年三登甘侍郎府邸,希冀能夠拜他為師,最后甘侍郎卻收了你,十分不忿,在某次宴上直言譏諷,稱甘侍郎收你是因你父親和太子作保,害你被眾人議論了許久。”
當年不喜與宋枝雨來往,便是因為知曉自負才、不肯容人,說不得這是好是壞,于是敬而遠之罷了。
一句玩笑而已,忘得一干二凈,原來在旁人眼中,與宋枝雨不和,竟是這個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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