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薇轉過千種思緒,頃刻之間又將這冒出來的心思死死下。
宋瀾不能死。
至……如今還不能死。
遠的葉亭宴自然不知心中的計較,只瞧見落薇臨危之時,居然不顧安危,飛快地持刀擋在了宋瀾面前。
他面微冷,一側的裴郗遞上弓箭,在他耳邊低聲道:“公子……本就是不值得的!”
葉亭宴接了弓箭,拉弓弦,右肩上的傷口因他用力而被撕扯,傳來一陣遲鈍的痛楚。
他瞄準了,忽地覺得目中酸,或許是今日見太多的緣故。
手中一抖,箭離弦而去,直直地向前。
令葉亭宴意外的是,手中這一箭剛出去,他便聽見自己的對面,同樣傳來一聲弓箭離弦的疾聲。
兩只箭準無比,一支中了瘋馬的右眼,一支中了左,于是那匹馬長鳴一聲,帶著兩個人重重地從階前摔了下去。
第23章 外行藏(六)
金天衛魚貫而出,片刻便將這二人摁在原,葉亭宴縱馬近前,關切道:“陛下!”
宋瀾驚魂未定,低頭卻先看見了落薇手背上一道傷痕。
落薇順著他的目看去,發現原是方才拔刀太快,一時不慎,在手背上割了一道淺淺的傷口。
宋瀾心中,一時顧不得理睬葉亭宴,抬手將落薇攬到懷中:“阿姐,痛嗎?”
落薇憾地松了手,任憑那把刀落到了地面上。
回過頭來抱住宋瀾的脖子,扮出一臉焦急:“無事,子瀾可驚嚇?”
宋瀾容道:“阿姐沒事就好。”
帝后一番語,離得遠些的人自然聽不見,近前的葉亭宴卻聽了個一清二楚。
一時之間,他幾乎抑不住涌上心來的暴戾緒,只好死死攥著手中的弓箭,向后退了一步,在二人面前跪了下去。
宋瀾這才想起他來,忙道:“亭宴,起罷,方才若不是你出那一箭,恐怕朕同皇后都不能免災。”
葉亭宴垂著頭,哆嗦了兩下,好不容易才咬出囫圇字句:“……臣護駕不力,陛下和娘娘驚了。”
落薇溫言道:“葉大人原非前侍衛,能疾行救駕,已是忠心,何必自責。”
葉亭宴沉默了片刻,才道:“謝娘娘。”
不知為何,落薇總覺得他在發抖。
然而人抬起頭來,脆弱神已然消失得一干二凈,葉亭宴面如常,一臉真心關切,只有眼睛略紅了些。
但落薇如今無心在意他的失態,因為宋瀾已然起,走近了那匹死去的馬。
劉禧急忙跟過去,沖已被金天衛控制的二人喝道:“大膽狂徒,膽敢前行刺!”
林召隨著那匹馬摔下來時,人便嚇得昏了過去,此時場下只剩了方才馴馬的侍衛,聽了這話,那侍衛猛地抬頭,高呼道:“陛下,小人冤枉!”
劉禧怒道:“卻是哪里冤枉了你?”
馴馬人急道:“大人明查,小人只不過是暮春場平平馴馬人,有何膽量謀大逆?更何況,小人怎能料到林二公子的馬忽然發狂,方才前,分明是那林二公子帶著小人拔了劍!”
林奎山聽了這話,一時氣急心梗,高喝道:“胡謅!吾兒為何行謀逆事?陛下,此乃栽贓!”
馴馬人道:“小人又是怎能知封平侯所呈長劍已然開刃?”
林奎山道:“此事、此事……”
他朝著宋瀾磕了個頭,哭訴道:“自來寶劍出爐后鮮出鞘,老臣最后得見,還是金天衛查探之時,若是當時開刃,老臣怎能將此劍帶至前?”
馴馬人道:“安知不是封平侯進暮春場后謀劃刺殺,遣人換了劍?”
林奎山罵道:“豎子——”
玉秋實突然喝止:“放肆!陛下面前,安德你何必與侍衛爭吵?”
宋瀾正被這二人吵得頭疼,聞言便揮了揮手:“朱雀。”
他喚了這一聲,不過片刻,便有兩三個著金紅服的侍衛無聲無息地近了前來,在宋瀾面前恭敬下跪:“陛下。”
落薇已然回了座位,只是悠閑地聽著前二人爭吵,直至宋瀾開口喚出朱雀司人時,才微抬下,與葉亭宴對視了一眼。
短短一月,此司從無到有,也不知宋瀾私下尋了何人訓練這一批死士,如今瞧來,倒是果斐然。
葉亭宴只看了一眼,就移開了目,落薇托腮看去,便見玉秋實亦在私下觀察著皇帝面前的近衛,目有閃爍。
宋瀾渾然不覺,只吩咐道:“你們將此二人暫扣,待朕擇定了主審再行置,犯人司中時,不許探視、勾連、自戕,若有不妥,提頭來見。”
那三名朱雀衛聞言,面不改,只是深深垂首應下:“是。”
待他們將昏迷不醒的林召和猶在喊冤的馴馬者帶下去以后,落薇看了一眼階下奄奄一息的馬,忽地問道:“方才,是誰出了另外一箭?”
于是劉禧便遣幾個黃門過去,將方才出另一箭的人帶到了前。
那人上前來,恭謹地拜道:“臣常照,朝請郎君,瓊庭典籍學士,下月奉禮部文書,叩見陛下,叩見娘娘,躬請圣安。”
宋瀾聽了這職,有些詫異:“卿乃科舉士子?竟有這樣好的弓箭功夫。”
不怪宋瀾驚訝,這常照的職,便是最最常見、科舉選拔后得上峰賞識,瓊庭、通六部的路子,清閑兼貴,得人提攜便可青云直上,甚至比葉亭宴先封史臺,還要順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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