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跡罕至,卻也能聽見遠傳來的喝彩聲,山腳林中有人行獵,時不時還傳來“中了中了”的驚喜呼喊。
一側喧囂,一側寂靜,奇妙的落薇心中放松了些。
從前是最熱鬧的,近兩年卻愈發喜靜,或許心中懷揣之事太多的緣故。
騎馬緩行了一會兒,忽地眼前一亮,見路邊野地里有一朵鮮紅鮮紅的月季花,是一片漆黑荊棘叢里今年開出的第一朵花。
落薇盯著它看了片刻,忍不住翻下馬,走近了些,手將那朵花摘了下來。
一手持花端詳,一手牽著韁繩,誰料那朵花還沒有在手中待熱乎,落薇便忽地聽見林間傳來了馬蹄擊地的回聲。
訝異地回頭去瞧,本沒看清來人的面容,一匹紅駒便一陣風似地而過,馬上之人微微弓腰,一手搶走了剛剛摘下來的花朵。
“吁——”
他勒馬停下,轉過來,飛快地將那朵花簪到了自己發間,落薇早猜到是他,仍被他這放浪舉驚到,咬牙切齒地喚:“葉亭宴!”
葉亭宴已然了方才面圣的緋袍,換了一山礬為底、印淡暗紋的曲領大袖襕衫,為方便騎馬,他摘了帽,簡單束發,落薇方才手中的那朵花,如今便在他的髻上。
大胤文人雅好風流,服、簪花的良多,只是落薇常見葉亭宴著袍、一不茍的模樣,見此態,不免有些怔愣。
聽了的呵斥,葉亭宴不急不躁地騎馬過來,圍著繞了一圈,大言不慚地道:“臣謝娘娘賞的簪花。”
他的大袖十分寬敞,在風中飄飄舞,拂過的肩膀。
也不知為何他方才手持襻膊,如今卻沒有佩戴。
落薇回過神來,正要諷刺一句,卻見他袍上淡的花紋居然是蓮花形狀,葉亭宴也注意到了的目,便刻意抖了抖袖子,含笑道:“娘娘說臣不配這高潔之,如今娘娘來看,這不是配上了麼?”
落薇“嘖”了一聲,翻上馬:“大人上馬不打襻膊,一側卻懸著弓箭,實在是銀樣镴槍頭,可惜了這樣好的翎花木箭。”
忽地高喝一聲“駕”,一躬便策馬搶了他的弓箭,葉亭宴愣了一愣,騎馬追過來,與并行。
他側頭看去,見落薇眉宇舒展,有幾凌的鬢發在面頰上隨風拂過,似是許多年沒有這樣策馬疾行過了,如今的神,直讓他想起了從前與一起在暮春場游獵的日子。
的騎是他親手所教,第一匹小馬駒也是他心挑選的,他牽著的小馬,與無憂無慮地漫行在山道上,那時風輕日暖、天湛藍,晴好的春天似乎永遠都過不完,在馬上喚“二哥哥”“二哥哥”,語中帶笑,容溫。
誰料就這一分神,落薇忽地長聲勒馬,落在了他的后,葉亭宴回過神來,如一般拽著韁繩停下,剛調轉回,便見落薇冷冷地朝他舉起了手中的弓箭。
弓弦拉得圓滿,正對他的眉心——是真的想要出這一箭。
葉亭宴怔然看著,覺心中傳來一陣晦的痛意,這痛意悉冰冷,他彈不得,甚至不想躲閃。
風吹林葉,繃的弦在二人之間發出一陣輕微的、震震的鳴聲。
第21章 外行藏(四)
落薇將那張弓拉到最滿,見葉亭宴不躲不閃,只在原怔然瞧著,目中似有痛。
心中納罕,定睛一看卻不見了。
葉亭宴攥了手中的韁繩,面上的神逐漸漠然起來,先前的哀也漸漸消退,翻涌而上的,是悉冰冷的恨意。
又要……殺我了麼?
他沉浸在這樣濃郁無的緒里,反而飛快地思索起來。
落薇向來聰明,此刻想要對他出這一箭,難道是看出了什麼端倪?
可若是看出了什麼,也不該一言不發地手,他們都是最謹慎的子,倘不查究底,怎會貿然行事。
從昨日岫青寺相見時,葉亭宴便忽地察覺落薇對他多了些戒備和冷漠。
可這些分明是先前在高臺上不曾有的東西。
——那麼就是這兩日。
知道了什麼事?
想到這里,他突然聽見呼嘯風聲,落薇將手中的弓箭向上抬了幾分,隨即松手,向他出了這一箭。
翎花木箭刺破虛空,須臾間便了過來。
葉亭宴不免一怔。
因為這一箭對準的卻不再是他的眉心,而是他的發髻——應該說是他方才搶來、簪到頭上的那朵花。
落薇的箭得半分不偏,箭頭刺破月季花蕊,帶著它凌厲地釘在了他后的樹干上。
空中抖落了幾片月季驚惶的花瓣。
葉亭宴被這凜冽箭意帶著偏了偏頭,一不茍的發髻也被歪了些,松松散散的,瞧著大不樣子。
落薇收了箭,策馬前行,朗聲大笑:“葉大人臨危不,真本宮敬服。”
葉亭宴這才惱地發現自己被耍了,但見如此,反倒讓他心中松緩下來,連帶著面上神都愉悅了許多。
于是他扶著自己歪了的發髻,驅馬追過來,半含抱怨道:“娘娘怎地拿臣尋開心?”
“能討本宮的開心,是你的福氣。”落薇優哉游哉地回答,“你送的大禮本宮還未瞧見,怎麼舍得要你的命,葉大人一向是個聰明的,這點道理卻想不明白。本宮見你方才連躲都沒躲,難不是嚇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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