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浩浩,行了足一個時辰才抵達。
清明祭祀時,落薇穿得素些,今日春中行獵,便戴了一頂百花頭冠,以珍珠面,著鵝黃禮,翠玉為扣。
宋瀾見后怔了一怔,眼中浮出些許驚艷和懷的神:“阿姐久不戴百花冠了,裳也是見,不過我記得,阿姐從前最穿桃夭、蓮瓣那些。”
時自然,那些芬芳素雅、甜溫,是明晃晃的心事。
如今是人非,自從宋泠死后,再也沒有穿過一次。
于是落薇笑了一笑,并未答話,只是與他相攜,在暮春場正臺前為百獻酒祝辭。
如此禮,眾人四散,各自游樂去了。
只有皇帝近前的宗室還不敢妄。
先帝共育七子,宋瀾行六,行七的皇子瀟湘郡王宋闊在刺棠案前幾年才出生,如今尚不滿十歲。
而先前五位,兩位死,一在邊疆,一在藩地,今日跟隨的只有自小吊兒郎當的四大王——如今封的是臨王。
臨王又年輕,尚無子嗣,不免顯得宗室單薄可憐了些。
不過宋瀾從來是不在乎這些的。
前日勞累,他時又不喜騎,今日并不打算上場,便攜了落薇和玉隨云一同居于臺上,先將臨王過來問了問安好。
臨王雖年歲比他大些,但親見父母兄弟流散,不免對小皇帝有些恐懼,說話也是畏畏的。
宋瀾說了幾句,覺得無趣,揮手他退下,他才松了一口氣,急忙回到他攜來的幾個婢妾懷中去了。
隨后葉亭宴便上臺來請安,宋瀾見他手中拿了一副嶄新的襻膊,頗有興致:“亭宴今日要下場麼?朕以為你頸間舊傷未愈,恐怕不呢。”
葉亭宴以余瞥了落薇一眼,畢恭畢敬地回答:“謝陛下關懷,臣確是舊傷未愈,然見春大好,還是打算束了袖去林間緩行。暮春場氣派無比,臣今日終于得見,怎地也要游樂一番。”
宋瀾笑道:“你自去便是。”
葉亭宴應了便要退下,轉恰好遇見玉秋實,玉秋實眼見是他,面上笑容僵了一僵,口中卻道:“葉大人,馬背顛簸,可要小心了。”
葉亭宴擺出一副神:“勞太師掛懷。”
他走后,玉秋實依禮拜見,隨后在皇帝近前坐了,與玉隨云話起家常來。
他雖面上謙卑,卻時不時有意無意地瞥上落薇一眼,落薇看得有趣,心知他應是有事要與宋瀾講,干脆借機:“陛下,妾也想去林間游覽一番,便先去更了。”
宋瀾驚喜道:“阿姐要去行獵麼?”
他似是想與同去,有些猶豫地回頭一顧,卻見玉秋實面凝重,他心知對方是有事相談,一時左右為難。
還是落薇答道:“妾亦勞累,一時恐怕行不得獵了,只是遠遠地見到兄長和幾個閨中好友,想同他們一起騎馬,話話家常。”
宋瀾有些憾,又松了一口氣:“那阿姐便去罷,馮人,你好生侍奉著。”
“馮”便是煙蘿的虛假姓氏,聽了這話,連忙合掌:“是。”
落薇笑著安了一句:“陛下莫要憾,不是說封平侯以名劍為彩頭、將開大賽麼?大賽定在兩個時辰后,待妾歸來,便上場去為陛下贏一把劍來。”
一側的玉隨云沖眉弄眼、一臉不屑——自不此,連馬都騎得勉強,今日自然沒有出風頭的機會。
向來如此,倒也可,落薇趁宋瀾不注意,沖玉隨云挑了挑眉,也不知道玉隨云是否錯會了的意思,愣了一愣,突然生起悶氣來,轉頭對宋瀾道:“陛下,妾也要學騎馬去!”
宋瀾一頭霧水:“你不是從來不喜這些嗎?”
玉隨云怒氣沖沖地道:“如今卻喜了!”
恰好宋瀾和玉秋實也有意避開談話,便許了,落薇與玉隨云背道而馳,先去卸了花冠,只簪一只金釵,又換了平素穿的紺青常服,配朱襻膊,倒比埋在華服中央顯得更有神些。
煙蘿去了眉心的珍珠,嘆道:“娘娘許久不騎馬了。”
落薇瞇著眼睛,似乎想起了過去一些好時,角綻出一個笑來:“不只是我,昔年,也是在金明池邊,你騎馬搶了我的頭籌,那時我才知,原來你也不是只詩書禮樂的公子,倒是更投契了些。”
煙蘿低聲道:“娘娘還記得。”
落薇抓住的手,四下看了一眼,低聲道:“雖說你當日說不需拜祭,但我知你心意——你這就換了尋常宮人服飾,出館向西百步,我為你留了一匹好馬,你拿了我的對牌,只稱有事要辦,出暮春場往北,不過半個時辰就能到那座無名山上的陵寢拜祭。今日人多雜,不會有人過問的。”
煙蘿詫異片刻,喃喃道:“……那娘娘呢?”
落薇道:“今日我也有事,本就不需你跟隨,去罷。”
于是煙蘿立刻拿了那對牌,朝拜了拜,一句話都沒多說地轉便走——二人皆知,若再推辭,也不過只是白白浪費時間罷了。
落薇獨自騎了一匹白駒,不許任何宮人跟隨,悄悄路過眾后宅子的談話之,又經行年輕一代投壺、箭、論文之地,繞到了麓云山的后方。
雖說今日天晴,可尚未到正午時分,林中枝葉間仍有水,嗅起來清新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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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春日,心口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