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玉章眼神暗了暗,隨即跟上,秦月與傅荷也一同上舟。
林如昭不與鄭玉章敘舊,因此待坐穩了形便捻了玉石做的圓棋,先行一步,鄭玉章下得漫不經心,卻與傅荷閑話起來:“你與安慶侯的嫡杜弄玉可相,知是何秉?”
傅荷下意識瞧了眼林如昭,道:“不過是宴席間遇見過幾次,沒說過幾句話。”
鄭玉章頷首,又道:“家母想與他家說親。”
林如昭落下一子,秦月側眼看,林如昭沒注意,微低了頭,卻仍舊覺得頂上目灼灼,好似要燒紗簾。
“我與家母說,我心有所屬,若執意我娶妻,我寧可剃發出家。”
這棋沒法下了。
林如昭一副舉棋不定,被棋局難住的模樣,其實心里是被鄭玉章這話說得思緒蕪雜。
傅荷在旁驚道:“你已心有所屬?”
舟邊綴著的其余游舟也聽到了傅荷的靜,有郎君皺著眉:“那杜弄玉已是名京華的雙姝,你還瞧不上,鄭翰林,我們實在想不出你那心上人風姿該何等出眾。”
“是啊,鄭玉章,你可別在福中不知福,那杜弄玉才貌雙全,又能與你紅袖添香,是極好的婚事。又不是林……”附和之人瞧了眼林如昭,到底還是把話說出去,“賜婚之事在京中傳開后,多兒郎在家中捶頓足,只覺不相配,委屈了林姑娘了。”
鄭玉章著林如昭,的容掩在紗簾后,又低垂了頭注視著棋盤,鄭玉章只能看到長翹的睫斂著,仿若雨蝶合翅。
鄭玉章便轉頭向那人道:“我知杜姑娘柳絮才高,只是已心有所屬,寧可剃發出家,也不肯娶旁人。”
傅荷道:“鄭公子看上的是哪家姑娘?既這般喜歡,為何不請令尊上門求娶?”
鄭玉章正要說話,林如昭將那枚玉石黑棋拋棋缽中,道:“你不喜這門親事不喜就是了,緣何要說出杜姑娘的名諱?本是令堂有意,尚未上門求娶,焉知杜姑娘愿意嫁你,怎就被你說出娶之意了?何況近來正被閑言碎語糾纏不清,如今又添你這樁司,你可曾為考慮過?”
鄭玉章微愣。
他要說出杜弄玉的名字,正是因為知道林如昭與杜弄玉素有嫌隙,因此故意說出來討林如昭歡心。卻不想林如昭本不買賬,反而疾言厲地斥責他。
鄭玉章抿了,臉變得不好看起來。
林如昭對傅荷道:“我突然想起阿娘還在家中等我回去打絡子,讓船家撐回去吧。”
誰人不知林如昭從不做工,找這借口與直言不喜鄭玉章做派,因此不愿與他繼續同舟共渡無異。
鄭玉章的臉又青轉紅。
等輕舟靠岸,早早等候的秋琴將林如昭扶上岸,主仆兩人正打算登馬車離去,忽然鄭玉章也跳上岸,住了林如昭。
*
“將軍,怎麼忽然停馬了?”伏真問道。
那夜商討過后,陸勁便尋了個休沐之日,帶伏真出城狩獵。此時他們剛好滿載而歸,被網繩縛住的兔鹿沉甸甸地掛在馬后,陸勁箭上佳,箭囊里還剩了大半的羽箭,以致于他回城后興致不錯,一路徑直往朱雀巷去。
誰料這上好的興致不知被哪里吹來的烏云了個沉,陸勁系著牛皮護腕的手牢牢攥著韁繩,手背上青筋暴起,后牙槽因為咬得太而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
伏真上次看到陸勁這般生氣還是在對上韃靼大軍時,他忙警覺,四下去以為有不知好歹的北蠻潛了上京,被陸勁察覺了行蹤,結果他看來看去,也只見到了岸邊那對金玉。
等等,金玉?
伏真定眼瞧去,就見材小的郎用幃帽遮著臉,只能看出姿婀娜,曼妙如柳,風吹起桃的袂,讓恍若荷仙下凡,而一個年郎君急急跳下舟追而來,那郎君面如冠玉,氣宇軒昂。
看上去確實相當登對。
伏真看了眼陸勁。
那郎君說話聲音并不大,只是行伍之人耳聰目明,因此聽得一清二楚。
那郎君急急道:“你當真要懷疑我對你的誼嗎?安慶侯若是看不上我,那自然是兩全其的事,若是應了,我必剃發出家,以示我心。”
陸勁瞳孔,他的長一夾馬腹,那汗寶馬便踏蹄前行,聲響驚了岸邊的小鴛鴦,雙雙回眸時,郎君的臉上神從驚到恨,清晰可見。
陸勁不管他,只看林如昭,只是那帷幕攏得如同云霧般,便是他那雙可助他百步穿楊的眼睛也不能他看清林如昭的神,陸勁煩躁地‘嘖’了聲。
他松開握韁的手,彎腰遞給林如昭:“林如昭,上馬來。”
林如昭的帷幕微,不等說話,那沒眼的弱翰林就擋在了林如昭的面前:“侯爺,你與林姑娘尚未親,如此便要與共乘一馬,恐怕于禮不合。”
陸勁正看鄭玉章不爽,今又見他擺出保護的姿態,擋在了林如昭的面前,來抵抗自己,那心里的煩躁更上一層。
陸勁的臉更沉了:“林如昭,上馬,老子送你回去。”
他本就生得不善,朗廓拒人千里之外,星目炯然能穿人心,著長眉似笑非笑時輕易就能讓人心生懼意,照實說來,他那鬼夜啼的威名固然有他殺韃靼如麻的緣故,但細究起來這張臉也沒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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