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薛玉潤煞有介事地點頭,道:“陛下獵到了一頭小獐子,回去正好烤來吃。”
薛澄文心里一咯噔。
小獐子,那可不就是死麕嗎?
白茅裹好的死麕??《野有死麕》??
他干笑了兩聲:“好,好。”
薛玉潤本來是有點兒害的,但聽到薛澄文這兩聲干笑,心里一樂,想了想,決定還是做一個乖巧的妹妹,不逗他了。
薛澄文果然大松一口氣,一下馬車,轉頭就低了聲音對侍從道:“趕把裹獐子的白茅剪了!”
*
是夜,薛家人都吃上了一頓炙烤新鮮獐子。
吃的時候,薛玉潤和薛澄文都安靜得像兩個小啞,惹得薛彥揚看了他們好幾眼,但礙于祖父和懷有孕的錢宜淑,到底沒說什麼,只是在吃完飯后,就把薛澄文走了。
薛玉潤一聲沒敢吭,一用完膳就去挽祖父的手,生怕薛彥揚想起來:“祖父,我陪您消食。”
薛老丞相慈地笑著頷首:“湯圓兒啊,今日盡興嗎?”
“爺爺,您可惜沒見著我跟他們比下棋。”薛玉潤點了點頭,盡管知道他肯定已經對登高宴上發生的事了如指掌,但還是高高興興地描述今日的形,最后信誓旦旦地總結道:“中山郡王世子不行。”
這總結相當孩子氣,也就是在爺爺面前撒撒。
“不錯,不錯,你做得很好。陛下老而不失年氣概,正合趙山長那些大儒的心思。”薛老丞相笑著點頭:“甚好,也免得總有人想拿他跟陛下相提并論。”
薛玉潤震驚地道:“怎麼還有人敢拿他跟陛下比?”
都覺得自己乍一看中山郡王世子和楚正則相似,實在是對楚正則莫大的侮辱。
薛老丞相笑看一眼:“你小的時候,不也好奇過嗎?”
從前主國疑,年的帝王無一時、無一刻不活在眾人的審視當中。這些審視里,從前未必不曾帶著輕視。拿他跟先帝比,拿他跟同輩的皇族子弟比,甚至拿他跟世家貴胄聲名鵲起的同齡人比。
薛玉潤一噎,斷然否認道:“怎麼會呢?我完全不記得了。”
否認完,又轉到薛老丞相的背后,殷勤地給他肩捶背:“爺爺,就算我好奇,也一定是覺得陛下更厲害的那種好奇吧?”
薛老丞相哈哈一笑。
第46章
書房里, 楚正則展開學子畫的畫像,也在回想今日之事。
這學子確有幾分真本事,寥寥數筆, 便勾勒出了一位傳神的佳人。
這幅畫像里, 薛玉潤正在自己跟自己對弈。眉眼低垂,右手剛剛在棋盤上落下白子, 左手就向對面的棋盒, 拿一顆黑子。
從容而沉靜。
小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楚正則想起時的事。
小時候他功課繁忙張, 跟下棋十輸其六。贏了之后,總是很得意,兩個小鬏鬏上的珍珠發飾一甩一甩。若是輸了, 倒也不會哭鬧,只會揪揪自己的發鬏, 不服輸地要繼續切磋。
后來, 有宮故意把都城的傳聞送到他的耳邊, 說中山郡王世子是天縱奇才, 棋藝湛, 與長輩論棋也不落下風。讓他勤練棋藝,免得以后見面輸人一招。
他那時剛剛輸給薛玉潤, 大概是對這宮的話深以為然吧。
但薛玉潤可不是。
那個時候說了什麼呢?
楚正則舒緩地靠在椅背上,回想起還扎著鬏鬏的薛玉潤。
叉著腰, 氣鼓鼓地對那個宮道:“我才不信!你讓他來找我們。只有我能下過陛下,只有陛下能下過我, 我跟陛下是‘齊也’,才不會輸給他!”
——急得瓏纏追著解釋, “妻者, 齊也”不是這個意思。
楚正則的視線落在畫上, 輕輕地一笑。
到現在還是這樣“不肯饒人”,哪是什麼“沉靜從容”的子。
他移開這幅畫,重新鋪上宣紙,提筆點朱紅。
不多時,一個俏靈的小娘子,便躍然紙上。
*
楚正則作畫之時,薛玉潤正把玩著捶丸賽留下來的朱紅緞帶,將它在指尖纏了一圈又一圈。
祖父跟說明白了小時候的趣事,只說世事難料,沒想到有一天,當真會跟中山郡王世子比上一場。
可不是世事難料麼。
從前,可沒像現在這樣,如此明了“妻者,齊也”的意思。
只轉念一想到“妻”這個字,便覺得有幾分臉熱,手上的緞帶也不由得拉了些。
悄悄地左右看了看。
瓏纏等使不在房中,余下的人都在外間等候,等吩咐再進來。
薛玉潤深吸了一口氣,悄悄地挪來銅鏡,側首低肩,一點一點地撇開右肩的襟。
燭火下,肩頭雪白,不見紅痕。
可楚正則從后側不輕不重的低首一咬,那好像還停留在肩上。當時著急上火,但夜深人靜,再回想那時的形……
薛玉潤鬼使神差地輕上肩頭,又火燒火燎地收回手,猛地拉合襟,輕咬著,攥手上的緞帶。
瓏纏恰在這時走了進來,一瞧薛玉潤指尖胡纏繞的緞帶,抿笑道:“姑娘,您再這麼玩下去,回頭指尖也要染上朱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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