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兩天，池岱也被聖上外派前往潁州。池玉昭一路送自家兄長出城，直到城門口，二人才分別。

不久，夏。

平平無奇的夏日午後，池玉昭在簷下藤椅上躺著小憩。庭中那三四株桃樹，枝頭上的桃花已陸續凋謝，枝幹披上絨絨的綠。

地麵鋪著薄薄一層落花，不讓下人打掃，隻讓這些花瓣積在庭院中。

寶琴覺得自家姑娘最近不論幹什麽都有些興致缺缺。明明嫁到鎮國公府已有半月了，先前還說要在院子裏辟出塊空地來養些花花草草，到如今也沒手。

寶琴瞧著躺在藤椅上小憩的姑娘，手裏邊還握著把羅扇。手裏著封家書，也不知此刻該不該出聲打擾。

清風吹長樹，本在枝上搖搖墜的桃花瓣打著旋落到地麵。池玉昭似有所，左手手心裏躺著片嫣紅的桃花，睜開雙眼，便瞧見站在麵前麵糾結的寶琴。

“怎麽了？”神懶懶的，好像打不起什麽神。

寶琴小心地湊上來，“姑娘，這是世子送來的書信，姑娘你一封，長公主殿下一封。”

“他走了有些時日了吧。”

不用想也知道姑娘是指世子，寶琴數了數日子：“估著是有十幾日了。”

指尖的花瓣落地麵，起接過書信。

“吾妻昭昭。久違芝宇，時切葭思。時將夏，飲食腹切不可貪涼。如今我在玉泉，但心向明月，唯願家中一切安好。願卿憂思，常安樂，日餐食，多念吾。”

狂風卷起一地落英，吹得枝頭桃花撲撲簌簌漫天飛舞。池玉昭垂眸斂起手中書信，羽般的長睫在眼底投出一片影。這些日子來，總算有了他的音信。

池玉昭推開門進屋，將書信收好，麵上才出些難得的笑意。

日麗風和，池玉昭好歹願意活起來了。這幾日常往芳沁苑去，也樂得和慶安長公主請教起蒔花弄草的技巧來。

若要說等待，那這個家中，不僅在等，慶安長公主同樣在等。

……

一場滂沱的夏雨過後，京城裏又是烈日當空，府裏已陸續備上了冰鑒。

這日天氣好，前兩天陸陸續續的下雨，書房裏又上了，池玉昭便命人把房裏的藏書拿出來曬一曬。

寶琴這時倒多問了一句，“世子書房裏的書，也要拿出來曬一曬麽？”

池玉昭這才一愣，還從未去過他的書房，不曾了解一點他平日裏生活的痕跡。

還未曾了解他，二人便是分別。

停頓了良久，腦子裏閃過許多，“還是不了，他的書房裏怕是有許多重要的東西，還是勿要給他弄了才好。”

青霜這時卻說了：“世子說了，府中每一都可由世子妃隨意出，書房自然也不例外。”

池玉昭蹙了蹙眉，最後還是決定去看看。書房，他每一日都會待過的地方，留著他的痕跡，他的習慣。

也想多了解他一點。

池玉昭由府裏管事的帶路，到了顧如琢的書房。

書房前是一片空地，上麵種著的，是從芙蓉苑裏移栽過來的花花草草，花架上開滿了淩霄花，那底下，叢叢茉莉開得正盛。

池玉昭一眼便認了出來，連布局都未變。下心頭悸，推開門往裏去。

即使他人不在府，他的書房也是日日有人灑掃除塵，房間寬敞清幽，點著一線沉香。

見是世子妃，幾位下人躬告退，將偌大的書房留予一人。

剛踏進來，便瞧見了掛在一旁置架上的那盞荷花燈。

是燈會時送他的。

案頭的花瓶裏著幾支早已枯萎了的花，徒留幹癟的花。

的目繞過一旁的筆墨紙硯，看到了放在一旁的飾圖鑒。

出手翻開瞧了瞧，他確實沒唬，他還真去學了有關子的首飾。書頁裏夾著張畫紙，好奇翻開，卻看見紙上畫的正是及笄當日，戴的青蓮冠笄以及冠朵的模樣。

難不，這是他設計的花樣子？

可卻從未聽他提及此事。

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把書合好放至原來位置。

這向，窗外有了進來，斜斜打上一抹。手指過卷卷書簡，本本籍冊，這都是他看過的書。

目被畫缸裏束著的畫卷吸引，有些邊角甚至已經翹了起來。若是收藏的名家畫作，放在此，豈不易？

池玉昭手，拿出一卷畫軸。

這當是幅山水畫，瞧不出是哪位大家所作，卻瞧見了底下的落款與印章。

原出自顧如琢之手，難怪未裱起來，隻是束著放進了清花畫缸。

他筆下丹青，如他一般有萬丈豪氣，筆瀟灑不羈。將其束好，放在桌麵，又拿出餘下幾卷。

有一卷痕跡最重，折損頗多，像是常常被他拿出來挲觀賞過。忍不住心生好奇，將那幅畫卷緩緩展開。

這幅不是山水，卻是人。

高大的菩提樹下，如米粒般的白菩提花洋洋灑灑，像是被漫天碎。

樹下是一清瘦的子背影，裾被風揚起，抬眼向枝頭高掛的紅綢。

而那一樹雪白，也惟有最高枝上飄下一抹長長的紅綢帶，是整幅畫中唯一的亮。

一種悉的覺油然而生。似要印證心中所想，目下移，去尋落款。

時熙和二十一年春，三月三十日。

是隨沈老夫人去重寺祈福的那日，是在紅綢上寫下願：願為長風。

他竟瞧見了……

原以為二人初見是在裴夫子家門外的溪邊，卻不知他見過，比想得更早。

不是寺外馬車裏的淡淡一瞥，而是更早些的時候：他曾親眼看著在寺中菩提樹下掛上紅綢。

一直不敢確信他莫名其妙的心。

起初不敢相信，隻怕是鏡花水月，直到看到他炙熱的眼，一遍又一遍闡明的心意，才願意去相信，去接。

但卻一直不知，原來他曾在更早的時候，便見過，記著，更甚至畫下的影。

隻知道，此刻很想見他。

本明亮清雋的眼底，暗蔓延一片，無聲的思念化開，最後到邊卻隻剩喃喃一個名字：“顧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