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錦屏山下。

流雲小築。

這山腳下種著一片桃林，現在正是桃花爛漫的時候，山頂有流泉飛瀑順勢而下，流山澗，水石激。

正逢前幾日一場大雨，諸多花瓣被打得七零八落。如今晴了兩日，綠枝上又見新芽，餘下的花苞正嫣然綻放，不勝收。

這座郊邊的宅院外，已陸續停了多輛馬車，外頭早有小廝等候，為來客領路。沿著桃林往裏，路上都鋪了鵝卵石，也不怕雨後打。

沈玉芙帶著寶琴過來時，隻見漫山的桃花開得如霞似錦。

風一吹，桃花落如紅雨。

二人隨著引路小廝往裏走，染了滿桃花香。

步進院，裏麵引出了一溪山澗，隻聽流水潺潺，想來院主人有曲水流觴之意。

二人來得不算早，前頭都坐了好些人。為尋清靜，沈玉芙帶著寶琴坐到了溪流中下流，那兒恰好種了叢湘妃竹，秀拔瑩潤。

寶琴在旁邊坐下，左瞧瞧右看看。

“姑娘，這裏伺候的小廝都好生規矩，像是被人統一訓練過似的。來的路上也安安靜靜的不說話，害我大氣都不敢。”

“畢竟是文人雅士齊聚，放聲高歌也怕擾人神思。無妨，了席可自在些。”

順水流飄過來的致碗碟裏放了各糕點，酒。離席不遠也有小廝伺候，招手吩咐一聲便是。

看寶琴放鬆下來，沈玉芙這才開始打量起這方院落。

甫一進院時，便覺滿眼繡華生輝，無一不低調奢華，卻又不失雅致。園中蘭草香木皆有人心打理，亭子裏裝點用的書畫皆出自名家，琴音嫋嫋，如遇仙境。

而再往一旁的高樓雅閣看去，其中一扇窗子半開著，影影綽綽能看出裏麵兩道人影。

“姑娘，我瞧見大公子了！”

寶琴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沈玉芙順著的視線看過去。

確實是沈頌，旁邊那道的影是沈明珠無疑。而走在二人前頭的俊秀男子，著金羅蹙鸞華服，正是三皇子——李明煜。

沈玉芙心下一驚，原來他們這麽早便相識了麽？

沈玉芙收回視線，兀自盯著溪水。

枉上輩子還天真地以為三皇子端方雅正，隻是天意弄人，難良緣。什麽認錯人，被人陷害，想來一切都是早有預謀。

“姑娘，咱們待會兒可要尋過去？”

沈玉芙聲音冷冷的，顯然失至極：“不用了。”

他們三人尋了個上遊的位置坐下。沈明珠坐在沈頌旁邊，三皇子與沈頌顯然在談論著什麽，不好搭話，便笑意盈盈地著李明煜。

沈玉芙別過腦袋，不去看這礙眼的一幕。邊卻有人走了過來，坐在了旁。

是溫錦和大理寺卿常家的嫡次，常珂。

溫家與常家自好，他們兩家都住在一條街上。在弘文館上學時，也常能見到二人互相從對方家的馬車裏鑽出來，想來甚篤。

三人點頭示意，也算打過了招呼，溫錦卻突然問了一句：“坐在沈頌旁邊的是你二妹妹麽？”

想來上次賞花宴落水，沈明珠早了那段時間貴間的談資，溫錦這樣不湊熱鬧的，也悄問了過來。

沈玉芙答：“是。”

溫錦點了點頭，沒再說話，也不知和常珂又琢磨什麽去了。

來客漸多，中下遊的位置漸漸被坐滿。不過男有別，為了避嫌，們四人這一頭一尾的位置倒是都空著。

這時垂花門裏又進來了兩個人。

溫南瀟一腳踏進院子裏，就瞧見人都排排坐滿了。邊往後頭走，視線一邊在人群裏逡巡，裏還有空數落顧如琢。

“你瞧瞧你，一個詩會非得磨磨蹭蹭的不出府，害我等你等半天！現下好了，沒位置給咱們倆坐了！”

顧如琢墨發雪衫跟在溫南瀟後，角噙著一抹笑。眉眼如雕細刻一般，肩寬窄腰，姿拔。倒真有如書上那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二人走近了，自然瞧見了這兩個空位。溫南瀟二話不說自然地坐在了常珂旁，又向顧如琢示意，讓他坐到後邊。

沈玉芙不抬眼看他。

誰料顧如琢那雙明亮如星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得注視著自己，眉宇間還帶著幾分野氣與笑意。

顧如琢走到寶琴旁，輕問“姑娘應該不介意我坐在這裏吧？”目卻是看向沈玉芙，語氣真誠。

寶琴飛快答話：“不介意，不介意，世子請坐。”

可當人真的坐下後，寶琴又開始如坐針氈。一下子往右瞧瞧自家主子，要麽往水麵瞧瞧那貴氣人的顧家世子，最後還是撈了碟點心上來，一邊慢慢吃著，一邊緩緩自己激的心神。

寶琴在心裏掰著指頭數著：廟裏一次，拜師一次，告假一次，詩會一次。

不得了，姑娘見那些爺公子的次數兩隻手就能數完，單單一個顧世子，就已經巧遇過四次了。

這不是天定良緣？

寶琴邊想邊吃，最後看向沈玉芙晦地笑了起來。

沈玉芙瞧一眼就知道打的什麽主意。肯定是話本子看多了，下次得督著學習，省得又看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但是，真的是巧遇嗎？

微微側過腦袋看向顧如琢。他正端杯自飲，鼻梁高，眉飛髻。有穿過竹葉灑在他上，袍上的雲紋正泛著，整個人幹淨而拔，讓人不由得想起山崖上覆雪的青鬆。

沈玉芙急急收回視線，有些臉熱。

顧如琢卻扭頭問：“沈姑娘要嚐一嚐這南山雪嗎？”

沈玉芙看向他手中杯盞，有些猶豫。

顧如琢又道：“南山雪味甘清冽，甜而不醉，釀製時加了天山雪蓮，有滋補之效，子亦可飲用。”

沈玉芙這才撈過水麵上一個玉碟，碟裏的琉璃盞正盛著香甜的酒。

嚐了一口，確實是甜的，還伴著果香。不醉人，卻人，倒是讓人想再來上一杯。

“果然很好喝。”玉芙笑瞇瞇地給出了飲酒後的想。

一杯下肚，舌尖都是淡淡的甜香。那片菱被清亮的酒沾染上，更顯紅潤。

顧如琢頭不自覺的滾，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我也覺得很好。”

很好什麽？酒很好喝？沈玉芙來不及細想，前頭就有人高聲唱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