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許多年來,衛老夫人過的最團圓的一個年,兒媳婦和孫都陪伴在邊,大孫子雖遠在嶺南,沒能回來,卻多了一個剛定下親事的孫婿。
除夕夜,雲蘿看了景玥好幾眼,最後也沒忍住的問道「你們不是都講究男子不可在嶽家過年嗎?但我見你似乎沒有任何不適,跟上門婿似的。」
景玥尚未回答,老夫人就在第一時間拍了一下,嗔道「說的什麼胡話?江南離京城幾千裡遠,你難道是想讓阿玥冰天雪地的快馬趕回京城去過年?」
老夫人如今對景玥是看哪都順眼,雲蘿剛說了一句不大中聽的話,老人家就先護上了,與長公主的心裡頭泛酸、時不時還要刁難一二的姿態截然不同。
景玥悄悄的在桌子底下握住了的小手,說道「過去也曾在你家過年,隻是今年的份格外不同罷了。」
以前是小侯爺的好友,世家的子弟,現在是定了親自姑爺。
景王爺表示,他還是更喜歡後一個份。
過了年,長公主在府中接待了部分江南員和眷,眨眼就是元宵。
與長公主在宴席應酬中如魚得水不同,雲蘿跟並不同路,而是每日出門,著手在越州城開辦了一個大彧報館的江南分館,又親自設計了一份江南地方報。
江南的風土人、民生百事、府政令和小道軼聞分列其中,排得滿滿當當。
在月中元宵這一天,第一期江南地方報人發售,上萬份報紙,隻用了半天時間就被百姓和各地商人搶購一空。
報紙上寫了去年一年江南各地的糧食收,穀子多、麥多,玉米多、土豆又有多,並著重點出了某縣去年獲得大收,糧食產量位居江南道首位,而今年的江南道糧稅依然可以用玉米替代米麪細糧,最多可替五數,按一斤半玉米替一斤穀子的比例收取。
拮據的人家想要留下更多的糧食,就會上更多的細糧,糧留在家裡隻求一個飽腹,而寬裕些的人家則會用玉米替代,在家裡留下更多的細糧,改善家人口味。
而去年雖無大的災,幾乎各地都是收年,但仍有大部分人家每日都要算計著數米下鍋,湯湯水水吃個幾分飽,不能敞開了肚子吃飯。
翻過第一版,第二版上則是一篇人傳記,說湖州府長縣有一邱姓富紳,家有千頃良田,萬貫家產,卻不忘鄉恩,每有收益都會拿出半數來造福鄉親,修橋鋪路、挖渠引水。
景玥看到這一篇容,不說道「這短短的數百個字,不知會給邱家帶去多大的好,又不知有多鄉紳富戶會競相效仿。」
說到此,忽然神一,盯著報紙若有所思。
雲蘿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看他一眼,然後繼續埋頭做事,語氣平平的說道「去年印刷了一大批傳頌京城繁華富貴的報紙,在和西夷的戰爭結束之後全部投放到了西北邊境,大部分都流了西夷境,不知能不能讓他們對大彧的百姓多一些羨慕和嚮往。」
景玥輕笑了一聲,「口舌之爭,許多時候都比刀槍劍戟的拚殺還要有用。」
「但若沒有足夠的武力威懾,就隻會引來劫掠的豺狼虎豹。」雲蘿忽然抬頭說道,「各地都有越來越多的書院學堂,教出一批又一批的文士學子,但朝廷徵兵卻依然是從民間徵召,長此以往會不會出現重文輕武,朝堂上武將不如文金貴的現象?而且從民間徵集的士兵多是些魯莽漢,能讀書識字的寥寥無幾,彷彿帶兵打仗隻需要一蠻力、會耍刀弄槍就夠了。」
景玥的表從溫散漫到逐漸嚴肅,還有點不出所料的無奈,問道「你又想做什麼?」
雲蘿認真道「辦個武學堂!」
景玥沉默了會兒,然後緩緩的吐出兩個字,「沒錢。」
窮文富武,武學堂可不像書院,有個房子,放一些桌凳,有幾本書就能開場教學了,雖然書籍也很貴,但也貴不過刀槍劍戟各類武,而且學武之人不僅要吃飽,還得吃好。
放眼天下,有多普通百姓家是能夠吃飽肚子的?
雲蘿也跟著沉默了會兒,撇臉說道「回京後,我去找舅舅商量。」
景玥連忙阻止,好笑道「哪能讓你事事爭先?我放在這兒是做什麼用的?我去跟皇上說。」
雲蘿覺得這樣也行,便愉快的應下了。
過了元宵,天氣就迅速的溫暖了起來,雲蘿帶著公主娘去看了遍野的紫雲英,看到勤勞的農人已經開始為春耕做準備,更多的則是在荒地、旱地上挖一個坑,把發芽的土豆塊埋進去,等幾個月後就又能收穫一筐又一筐的新鮮土豆了。
而此時,雲蘿他們也要收拾行囊,啟程回京了。
老夫人失落了兩天,然後打起神來給他們安排車馬行李,長公主邀回京,如今朝政逐漸平穩,江南也不需要老人家時刻鎮守了。
但老夫人拒絕了,直說年紀大了,也習慣了江南的風土氣候,回京城反而不習慣。
「那麼一大堆人伺候我一個,你們有什麼好不放心的?我就在這兒養老了,死後也方便葬祖墳,省得還要你們千裡迢迢的從京城扶棺回鄉,若遇上暑天,在路上就爛一灘水了!」
這可真是……
長公主一臉的不能言說,簡直不敢想象那個場景。自己保養得宜,依然十分漂亮的臉,忽然對死亡充滿了恐懼。
以前是不怕死的,總覺得早點死就能早日去找侯爺團聚。
分別久了,他去找別的小妖怎麼辦?
長公主著自己的臉,一臉沉重,當天晚上就用蜂牛調和上好的珍珠,給自己厚厚的敷上了一層。
正月末啟程,一路走得不慌不忙,至二月下旬回到京城,放眼去,隨可見未化的積雪,寒風撲麵,比一個月前的江南還要冷。
長公主急忙放下車簾,捧著暖爐問道「今年是不是格外的寒冷?」
並沒有,往年也都是直到進三月,纔看不見邊邊角角裡躲藏著的積雪。
虎頭與他們走了一路,也一路護衛著長公主和雲蘿,直到京城外才與他們分別,轉道走上另一條路,直奔大營。
進城的時候,除了隨行的侍衛和奴僕,依然是去時的三人。
低調進城,本意是懶得大張旗鼓,卻沒想到遇上了一場意外。
有人當街縱馬,直衝長公主的座駕。
當時,長公主正在跟雲蘿抱怨天氣太冷,凍得麵皮子發,也不知有沒有起了褶子。馬車也太顛簸了,走了這一路,的骨頭架子都快要散了。
雲蘿特別耐心的聽著的抱怨,還拿出鏡子給照臉,可惜專業對不上,要是沈大小姐在此的話,說不定還能給馬車弄個減震係統。
長公主對著鏡子,發現自己依然貌如花,也就略略寬下心來。然後,隨著急促的馬蹄聲飛快靠近,行駛的馬車忽然急停,慣使然,長公主的臉一下子懟在了堅的銅鏡上。
馬車線昏暗,但雲蘿依然清清楚楚的看見了的臉上瞬間浮起一圈紅痕,正是銅鏡的大小和形狀。
長公主愣了會兒,下意識手臉,到臉上微微凸起的紅痕,又呆了呆,然後幾乎是剎那間,兩條細細彎彎的眉倒豎,眸之中噴出火。
「大膽!」馬車外傳來長公主的扈從統領趙無城的聲音,「你是何人,竟敢當街縱馬,衝撞貴人!」
但那人顯然是個囂張的,不僅沒有悔改心虛,還朝趙無城囂道「你又是何人?竟敢阻小爺的道,驚了小爺的嗎,砍你十個腦袋都賠不起!」
隨而來的是一道鞭子破空的聲音,然後又聽見他氣急敗壞的喊道「撒手!大膽刁民,你知道我是誰嗎?」
然後是一聲慘,雲蘿開啟車門就看見一個人臉朝下的趴在地上,織錦的披風將他蓋得嚴嚴實實,除了一顆腦袋,其餘的形皆不可見,也不知他披風底下是個什麼姿勢。
景玥站在他的邊,一手抓著鞭子將他踩在腳底下,另一隻手上還捧著一個油紙包,百年老字號盧氏家的燒隔著油紙都在往外散發著濃鬱的香氣。
景玥沒想到他轉個的工夫,長公主和阿蘿就被這不知哪裡來的東西給衝撞了,因此更加生氣,腳踩在他上碾了碾,甚是溫和可親的問道「不知你是哪座廟裡的大佛?說出來讓本王得空的時候也好去瞻仰一番。」
那人被踩得「嗷嗷」,惹得路人皆側目,一個素老婦不滿的說道「不過被輕輕踩了一下就得跟殺豬似的,給誰聽呢?」
那人抬頭怒瞪老婦,老婦卻並不怵他,抬頭朝景玥行了個禮,問道「王爺從江南走親回來了?不知老夫人有沒有為難您?」
說著,眼神一個勁的往他後的馬車上瞄。
全京城都知道瑞王爺跟安寧郡主定親後就去江南走親,拜見衛老夫人了。
景玥的威隨著他再次凱旋而高漲,京城百姓都沒那麼怕他了,尤其是在和雲蘿定親之後,如今街上竟然還有人主跟他打招呼,讓他怪不習慣的。
他回了一禮,問道「您可知這是何人?」
見他舉止有禮,站在旁邊的另一個婦人主話說道「王爺去年冬月就去了江南,這人卻是臘月纔到的京城,難怪不知他是誰。他是北鎮侯家的公子,是從北邊一個……不出名的小地方來的,這兩個月來在京城裡橫衝直撞的,囂張的不得了,前兩天還把進城的老漢撞斷了!」
長公主忽然把馬車門大大的敞開,垂眸把地上的人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冷笑道「北鎮侯府的子孫就了這個樣兒?老侯爺若泉下有知,恐怕連棺材板都要不住他了。」
那人後知後覺,似乎終於反應過來他衝撞了份尊貴的人。但是這些天來,他一直橫衝直撞的,也沒有人跟他計較,跟他在老家時似乎並無差別,膽子也就更大。
此時祖先都被人拿出來說了,他便轉頭過來生氣的問道「你又是何人?」
看到長公主和雲蘿那兩張臉,他的眼神突然就直了。
長公主目一沉,手把雲蘿往後一推,朝景玥指使道「給我挖了這一對不安分的眼珠子!」
「殿下!」蔡嬤嬤連忙出聲阻攔,「這好歹也是北鎮侯府的公子,論起來與咱們家還有些親戚緣分,您若生氣,給他個教訓也就是了,不至於要挖他眼珠子。」
長公主不屑道「京城的地界上,哪兩家還沒點親戚緣分?」
但該鬥的時候不也依然鬥得你死我活?
話雖如此,但也再沒有說要挖他眼珠子的事,景玥卻不願意輕易放過,奪過鞭子,反手就朝他了下去。
瞬間,一道痕就出現在了他的臉上,橫亙著兩邊顴骨,隻差一點就能裂他的兩隻眼珠子。
一聲慘驚得馬匹都不安的踱了兩步,雲蘿過隙看了一眼,麵不改的移開目,對景玥說道「剛回來就不要喊打喊殺的,晦氣。」
打都打完了,才說這句話,是不是有點遲了?
景玥眼裡的涼意迅速退,把沾的鞭子往他上一扔,轉捧著燒送到了雲蘿麵前,「你剛纔不是說了嗎?先填一下肚子。往前走一段就是福滿樓,他家的也是你吃的,我已經無痕過去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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